胜局谁来定

蒋伟

阿拉推开了刘闻达的办公室大门。坐在老板椅上的秃头男子正在和女秘书嬉笑着，看见他进来，脸色有些尴尬，忙挥了挥手，女秘书知趣地退了出去。

“阿拉，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总，听说你已将‘魔都星辰的专利转让给别的公司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刘闻达摸了摸光亮的脑袋，显出几分窘态。“魔都星辰”是阿拉带领团队研发的一款高端数码礼品，造型酷似东方明珠塔，非但设计精美，功能也颇具匠心。没想到这款产品尚未投入生产，设计专利已被刘闻达偷偷转让了。

“阿拉，专利转让的价格很诱人，我没法拒绝啊！现在公司处于高速成长期，需要大量资金投入。‘魔都星辰虽然改了姓，但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开发出更酷更炫的礼品！”

听到这话，阿拉觉得无比厌恶。这是刘闻达的惯用伎俩。近两年来，自己研发的多个产品方案都被他偷偷转让了，他在其中获得不少私利，却用一两句话轻松搪塞辛苦付出的员工，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一次，阿拉决定不再妥协：“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说了，我辞职！”说完，他推门而出。

阿拉在家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自筹资金，在嘉定高科技园区注册了一家礼品设计公司。妻子对他的做法不太理解，安安心心做一个公司高管，领一份让人羡慕的工资，不是挺好，何必“自找罪受”？她和阿拉都是“新上海人”，社会资源少，自主创业，谈何容易。

妻子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起初，阿拉意气风发，带领两个一同离职的助手设计了几个礼品方案，但是，推广的效果并不佳。阿拉一次又一次的努力，试图叩开那些大公司的“门”，但得到的却是一些傲慢的询问和敷衍的客套词。

不久后，两个同伴相继离去，其中一个竟又回到刘闻达的公司，而且，收入涨了两成！

此刻，阿拉脑海中又浮现出刘闻达得意的笑脸，和他刺耳的声音：阿拉，你别太高估自己了。你只适合做幕僚。当老板，哈哈，你还真不是这块料！

深夜，阿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妻子轻拍他的肩头，说道：“我看，你还是回刘总那上班吧。今天早上你出门时，他打来电话，让你回去帮他，我听他口气挺和善的……”

阿拉立即打断道：“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刘闻达这人很虚伪，和他共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哪能这么轻易退缩啊！”

妻子气得别过头去：“你啊，每天都在做着创业梦，我看啊，简直是白日梦！”说完，她便不再言语了。

正当阿拉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陌生的来电，提振起他的斗志。

“你好，这里是盛宇商贸公司。我们最近要开发一批高端礼品，想向社会各界征集方案。我们在网上看到贵公司的信息，不知道你们有兴趣参与吗？”

“谢谢，我们公司一定参加！”阿拉兴奋得声音都发颤了。盛宇商贸公司是家大公司，在业内颇有口碑，没想到，竟向自己递来“橄榄枝”，看来大展身手的时机到了。

两天后，阿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位于浦东陆家嘴的盛宇商贸公司，与相关工作人员接洽。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自己的策划方案受到了高度评价。经过多轮商谈，阿拉同公司的领导陈总建立了联系，两人相谈甚欢。

这一天，阿拉受陈总邀请，去他办公室商谈合作细节。没想到，刚来到公司，就吃了个闭门羹，陈总一早就去拜会客户了，阿拉只得在会议室等候。他在房中枯坐了一个多小时，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四五个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走在最前方的，正是陈总。

“阿拉，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今天上午临时有点事。”

阿拉谦卑地点了点头，说道：“您太客气了，谢谢您给我机会！”

陈总拍了拍阿拉的肩膀，说道：“你今天没白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前辈。”说话间，他向旁边一闪，将身后的一位男子引了过来。阿拉一见，不由得一愣，来者正是自己的前任老板刘闻达。

看到阿拉，刘闻达也为之一惊。好在他是个老江湖，冲着阿拉淡淡一笑，装出初次见面的样子，伸出了右手：“阿拉先生，幸会幸会！”既然他无意道破二人身份，阿拉也懒得做“恶人”，他从容地回了礼。

等到大家坐定，阿拉将自己的资料整理了一番，准备找合适时机向陈总汇报。谁料，陈总竟不紧不慢地同大家闲扯起来，而且是天马行空，一通海侃，全然没提与业务相关的事宜。阿拉坐在一旁，半天也插不上嘴，倒是刘闻达游刃有余，不停地附合着陈总，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意。

半个小时后，总算回归正题。陈总正色道：“各位都是礼品行业的精英，实力难分上下，我们也很难取舍。为了公平起见，公司决定，我司的礼品开发项目将公开招标。在这里，我诚意邀请各位前来参与竞争，靠实力说话。”

话音刚落，刘闻达忙回道：“是，是，陈总说得对，我们积极配合！”事到如今，阿拉终于品出今日之约的目的，原来陈总邀来的这些客人，都是业内同行啊。他虽然没吭声，心中却有几分别扭。

当晚，阿拉坐在电脑桌前书写方案。这时，手机铃声响起，阿拉低頭一看，竟是刘闻达的来电。

“阿拉，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啊，你倒是搞得有声有色啊。”

“刘总，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刘闻达神秘兮兮地回道：“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有没有看出今天的玄机？”阿拉闻言，着实有些诧异。

刘闻达也不作掩饰，坦言自己早已同盛宇商贸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此次招标，无非是走个形式。不过，公开招标有明确规定，参与投标的企业不得少于四家，所以盛宇商贸才会找阿拉这样的小公司来陪标。其实，就是些“牺牲品”而已。

听到这话，阿拉心头一震，他不明白，刘闻达为什么要向自己透露“细节”。刘闻达继续说道：“阿拉，作为前任老板，我不愿看到你受伤，所以第一时间告诉你内幕。你啊，搞策划创意是一把好手，搞商务，你还是太嫩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阿拉，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倒有个主意，让你劳有所获。”

未等阿拉回应，刘闻达便抛出一条“妙计”，他让阿拉与自己暗中结盟，继续参与陪标，并配合他最终胜出。届时，会有一笔不菲的酬劳汇入阿拉的账户。

这简直是在挑衅！阿拉冷冷地回道：“刘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打算搭你的船。”

刘闻达显得有些不耐烦：“阿拉，你要拎拎清，同我合作，你还能分一杯羹，否则，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阿拉愤然挂断电话，继续回到电脑桌前书写方案。虽说前途难测，但他還是想努力搏一把。

几天后，阿拉因调研业务再度拜访陈总，这一次，陈总推却繁杂的事务，早早地守候在办公室中。

“阿拉，最近的进展如何？有没有信心啊？”

“陈总，我正在努力备战中，很有幸心！”阿拉说着，取出一些资料，准备汇报。

陈总一摆手：“工作先放一放。阿拉，你不是会下围棋吗？今天我手痒，咱们对一局吧！”

阿拉觉得十分诧异，但又不便拒绝，便从容地摆好棋盘，开始手谈。两人你来我往，展开了攻防之战，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陈总意犹未尽，连声说：“过瘾过瘾！”

阿拉也兴致高昂，虽说整个上午未能展开调研，但是他却颇有收获，因为陈总在对局之间，给他送了一粒“定心丸”。

一周后，盛宇商贸公司再次召集几家参与投标的公司来开会。

刘闻达在大厅里遇见阿拉，忙上前招呼道：“阿拉，气色不错嘛！看来，你已是胜券在握了。”

阿拉微笑着说：“刘总，你真爱开玩笑，请多多指教。”刘闻达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几句，同阿拉一起步入会议室。

不多时，陈总也走了进来，他向各位来宾一一问候，随即站起身来，说道：“各位，今天会议之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情！”他看了一眼阿拉，继续说：“本次参与投标的企业发生了一些变动，阿拉先生提前退出了。”

会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大伙儿齐刷刷地看向阿拉。这一刻，刘闻达的心中一阵窃喜，他才不关心阿拉因何而退出，只是庆幸，挡在眼前的绊脚石被扫除了。

陈总解释道：“不过，阿拉会全程参与本项目的运作。因为，我已聘请他为公司顾问。”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骚动，大伙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最为震惊的，当属刘闻达，他心中暗道：完了，这下要坏事。原来，早在几个月前，他为了能拿下这个项目，就花了不少心思，先是用小恩小惠“搞定”了几位公司的中层领导，随后，他又动用关系，找了上海郊区的两家小公司参与陪标，如此一来，可谓万无一失。但他没想到，阿拉会从半道中杀出，将他的阵脚全部打乱。心急之下，他也昏招乱出，假意向阿拉透露投标“内幕”，想要对其威逼利诱，却没能奏效。

这时，陈总略带调侃地说：“原本，我想将阿拉‘收编进公司，可是他执意要为自己打工，所以，只能通过合作的方式请他来帮忙了。”事实上，陈总与阿拉接触后，非常欣赏这个有作为的青年，他派人暗中调查了阿拉的背景。令他赞叹的是，阿拉虽与刘闻达有些过节，却从来没有诋毁过对方，只是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经过一番考察后，陈总决定将阿拉收入麾下，于是，就有了那番棋局。那日，两人在对弈中，阿拉“处变不惊，处败不痞”的棋品，也深深地打动了陈总，他盛情邀约阿拉加入公司，却遭到了婉拒。但阿拉表示，愿意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项目中，帮助陈总去伪存真，筛选有质量的合作单位。

阿拉站起身来，说道：“感谢陈总的信任。我下一阶段的工作，就是帮助公司再挖掘几家有实力的企业，参与本项目的投标。我相信，新鲜血液的融入，会催生出更有质量的方案！”

刘闻达一听，心中凉了半截。看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即将遭遇“洗牌”，最终“花落谁家”，又岂是他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