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旅行日记

陶诗秀

今天早上，我阿呆，一只小老鼠，沿着一条小河赶路。忽然，前面有牛叫。老牛叫罢，牛犊儿叫。我明白，这是牛妈妈领着自己的儿女来吃草。不用说，牛犊儿离远些的时候，牛妈妈就要呼唤。天底下的妈妈都护崽，好像牛犊儿若掉进河里，就会被蛤蟆给吞了似的。

“喂，如果我们问：‘谁敢仰躺，让牛蹄子踩一下心口？那阿咪会怎样说？”

这是个粗嗓门男孩的声音。这主意多奇特，如同说：“哪位老鼠阁下敢去吻一吻老猫？”

一个细嗓门男孩马上说：“阿咪肯定说‘我敢，他阿咪什么不敢？”

这“细嗓门”也够坏的。这如同说阿呆敢去吻老猫！

我阿呆作为一名旅行家，走南闯北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小孩的心口搁得住牛蹄子！难道阿咪是铜浇铁铸的不成？

我得去见见这个阿咪。

我沿小河岸往前走，越过一道高岗，只见岗底有几名男孩在放牛。牛妈妈有三头，牛儿女有五头。

“喂，哪个是阿咪？”我问。我得提醒提醒他。

几名男孩同时转向了我。

“粗嗓门”问：“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老鼠？”

“细嗓门”问：“你认识阿咪？”

我说：“没见我背着相机吗？我是旅行家阿呆，我想见见阿咪！”

“哈！”“粗嗓门”说，“小老鼠还是旅行家？你找阿咪，是想给他拍照吗？”

我顺水推舟，说：“就是呀，我想给阿咪拍照。你们谁是阿咪？”

几名男孩直叫嚷，一齐说：“我是阿咪！”

我马上明白了，他们在算计阿咪，他们都不是阿咪，阿咪并不在场。

我不客气地道声“再见”，告别他们，往村子里走去。

我要亲自去找阿咪。我要提醒他千万别上当。

在小村口的一个石碾前，我看见了阿咪。他是个光脑壳男孩，眼睛像星星那么亮。几个女孩正同他一块玩儿。

“阿咪、阿咪，”一个女孩说，“你说谁能一口气咬碎18颗杏核，牙齿不酸？”说着，女孩便把一把杏核放在碾盘上，“你能吗？”

“那当然！”光脑壳阿咪闭起眼，将一颗杏核咬碎。1颗，2颗，3颗……直到18颗。最后，他捂着腮帮子回家了。几个女孩窃窃地笑，仿佛胜利了一般。

我悄悄跟着阿咪——这个逞能的小家伙。

到了家，逞能的小家伙对着镜子直哼哼。甭问，肯定牙疼了。

阿咪又出去了，来到村外。那几个女孩烧了好多毛豆，香气一股股随风散开。

“哟，谁有本领只吃毛豆皮不吃豆粒？”一个女孩大声问。

另一个女孩马上说：“如果阿咪吃得下，而且眼睛眨也不眨，阿咪才能称得上好汉！”

“那当然！”阿咪凑上去，盘腿坐了，专剥毛豆皮吃，豆粒给女孩。

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世界上怎么会有阿咪这种人呀？

我离开了他们，来见阿咪的妈妈。

“太太，您好，我是旅行家阿呆。我想知道，您的儿子阿咪为什么经不起奉承。”

这位妈妈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说：“这孩子呀，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背着他，进山干活，不小心把他弄丢了，被猴子捡去，他跟着学会了猴子‘见高竿就爬的坏习惯。后来人找回来了，坏习惯改不掉，虽说人不爬竿，却是听了奉承话就忘乎所以，跟猴子‘见高竿就爬一个理儿，总想逞能露一手！”

“他从小就这样？”

“是的，从小。一盆面条端上来，有人说，‘阿咪最能喝稀汤不吃面，他就喝到尿裤子，一根面条不吃；有人说，‘阿咪吃又红又尖的辣椒不怕辣，他就一把一把地嚼，直到辣肿了舌头；有人说，‘阿咪从开水里抓出汤圆扔到嘴里不怕烫，他一抓就扔嘴里嚼，宁可落一嘴泡；几根秫秸在河上搭成独木桥，有人说，‘阿咪胆子大敢跑过去，他就跑，宁可掉进河里……”

阿咪妈妈说着说着，伤心地落下眼泪来。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呀！

我阿呆现在是大伤脑筋了，该怎样帮助阿咪这个小家伙呢？

想来想去，我阿呆决定让阿咪去看医生。

“太太，我想带阿咪去看医生，可以吗？”

“那我道谢还来不及呢！不过，去了医院，您可千万别问‘谁敢给医生开刀之类的话，阿咪会惹事的！”

知子莫若母，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我当然不会讲那样的话。

我又去找阿咪，那几个女孩还在吃毛豆，阿咪还在吃毛豆皮。

“喂，阿咪！”我大声叫了他一声。

“谁叫我？噢，小老鼠？”阿咪说。

我告诉他，我是旅行家。我发现，他的右眼睑肿了。难道吃毛豆皮会眼睑肿？“傻瓜，别胡吃毛豆皮了，那是喂牛的东西！你看，你吃肿了眼睑不是？”

他不说话。

一个女孩“扑哧”一笑。

我问这个女孩：“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吗？”

女孩说：“我阿菊问‘谁敢用眼皮夹住蚂蚁，阿咪就……”女孩没说完，就又“扑哧、扑哧”笑个不停，虽然她的话只说了半截，但我阿呆怎么会不明白呢？

现在该考虑，怎样才能让阿咪离开这几个女孩，跟我到医院去。我猜他一定不愿放弃在女孩面前充好汉，而心甘情愿跟我阿呆走。我悄悄地邀阿菊到旁邊，说：“你能帮我说服阿咪到医院去一趟吗？”

阿菊说：“这还不容易？”

阿菊先描述了医院里打针喂药之类的事，然后问阿咪：“哪位好汉敢到医院去？”

阿咪真是阿咪，他伸长脖子咽下一口毛豆皮，说：“我敢！医院在哪儿？谁带我？”

我们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来到城里的一所大医院，见到了一位著名的医生KW先生。

我悄悄对KW先生说：“阿咪有个毛病，如果有人问‘谁敢喝脏水，他也敢说‘我！”

KW先生听了，点点头，用听诊器搭在阿咪的腹部上。“哈，毛豆皮不少！”KW先生又将听诊器搭在阿咪的胸部，说：“哈，两颗心脏！啊，又一颗心脏！哟，又有两颗心脏！哎哟，一堆心脏！”

阿咪骇然地问：“医生，人不是只有一颗心脏？”

KW先生摇摇手，示意“请安静”，他继续听下去，口中喃喃计数：

“1，2，3，4，5，6，7，8，共有8颗心脏。一点儿也没错，1颗是先天就有的，另外7颗呢，全是怪件！”

“怪件？”阿咪双手捂住胸脯，问，“我身体里有怪件？”

“怪件！跟瘤子一样，必须切掉！”

我已经不晓得KW先生说的是真是假。

“阿呆，”KW先生对我说，“你切莫以为我与阿咪合伙搞恶作剧，咱们带阿咪去做胸透！”

阿咪胸中那8颗心脏便出现在屏幕上。果然，l颗红心，7颗黑心；红的较大，黑的大小不一，像年景不好的葡萄。

KW先生把我唤到密室，说：“这7颗黑心脏，叫虚荣心，它们支持的并不是真正的勇敢，而是经不起奉承的出风头！为了出风头，不惜糟踏自己，懂吗？”

我说：“懂！虚荣心就是专喝稀汤尿裤子！虚荣心就是吃辣椒肿舌头！虚荣心就是走秫秸过河！虚荣心就是咬杏核崩牙！虚荣心就是专吃毛豆皮！”

“对，阿呆先生！”KW先生说，“有价值的牺牲称为勇敢，无价值的牺牲是逞强！”

我不得不佩服，KW先生见解深刻啊！他说：“今天阿咪最后一次的逞強与勇敢沾了边儿，对手术有利，不用做思想工作。”

我们来到阿咪面前。KW先生问： “哪位好汉敢让我把没用的7颗黑心脏割掉？”

“我！”阿咪响亮地说。

我想：如果问“哪位好汉敢让医生把有用的心割掉”，阿咪也敢拍拍胸脯说一声“我”的。

手术十分顺利，7颗没用的黑心脏切掉了，阿咪的那颗正经的红心脏解除了压迫，跳动得十分有力。KW先生用手术胶给阿咪粘合了伤口，阿咪跳下手术台就眉开眼笑。

KW先生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可以试试他了。”

好吧，我阿呆试试他。我拿起桌上的一支温度计，朝阿咪晃晃，问：“哪位好汉能英勇无畏地咬断这支温度计？”

阿眯两眼盯住温度计，皱了皱眉。

我又问：“阿咪，你敢不敢？”

阿咪掉过脸，说：“该回家了，好端端一支温度计，咬断它干吗？”

KW先生脸上泛出了微笑。

我想起那几个放牛娃来，对阿咪说：“也许有人要请一位好汉，仰面躺下，让牛蹄子踩踩他的心口呢！”

阿咪说：“谁答应谁就是没心少肺的石头人！”

这我就放心了。

明天，我也该让那些喜欢怂恿人的家伙来见KW先生，看看他们肚里长没长怪件。

日记就写到这儿，我阿呆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