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子
高一那年,我创造了化学次次不及格的奇迹。我的每一张化学卷子刚出炉,就像一个优秀的话本在学霸中传阅直至翻烂。虽然理科班的同学对我十分友善,从不让我缺少化学答案,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收好书包麻利地去了文科。那时候考到重点班,但我是倒数进去的,班上除了我几乎个个是大神,班主任发起活动在小黑板填写理想大学时,除了三分之二的同学要学金融,剩下的全选了人大、中政、华政、西政、中南财。我把小纸条攥在手里没有上交,因为我清楚我这吊车尾的成绩有几斤几两。
嘿嘿,我也要学法,我还要当大律师,可我就不告诉你们。
或许年轻气盛,怕理想说出来被人耻笑。为妥善藏好这个念头,聒噪的我缄口三年之久,也算是个奇迹。
所幸家风还算开明,我们家对法学专业不反对,只是妈妈觉得女孩子当个老师或者医生更好。
这可不行!我听了炸毛,律师可是实干型人才,等我从法学院毕业,我就是能言善辩、三寸金舌的人才。人生富有挑战才精彩,我绝不要拘泥于一方天地啃着铁饭碗安身立命。
我妈看着我拿着自招名单讲得唾沫横飞,不敢反驳,默默在一旁帮我准备资料。
那年花开月正圆,三月份的正午,我“噔噔噔”踩着运动鞋跑过校长室门前开满夹竹桃的老旧长廊,顾不上擦汗,把一沓自招资料恭恭敬敬摆在校长桌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校长,他慢吞吞从柜子里拿出公章,在眼镜后打量我一眼,挑了挑眉,然后很顽皮地对我说:“哟?这个大学?眼光不错哦。”
我想去上海,可是心仪的学校并没有自招,又耐不住想去法学特色的学校,结果找到了位于武汉民族大道的某所高校。
被校长夸得不好意思,我又“噔噔噔”小跑回教室。回程时空气格外好闻,栾花、梨花、茶花、百合花开得正盛,我的脚步随着轻盈的花香软绵绵飘在空中,此刻美好的正如我十七岁的青春。
有理想真幸福。
不久,自招的消息传开了。与我自招同一所学校的还有个小伙伴,我俩回家同路,经常一起边啃着手抓饼边想象未来念大学的样子。小伙伴打算等通知书下发后找对象,而我想了想,考好了决定奖励自己去表白。
高考转瞬即逝。
我考崩了。
我犯了一个忌讳,对于有些心态不稳的考生来说,考完一门决不能回想。我太在乎数学,第一天下午考完就回家坐在沙发上回忆做题过程,越回忆越崩溃,浑浑噩噩的,差点打翻饭碗。
考完最后一门的那个夜晚,估完分,我四肢散开瘫在卧室地板上,双眼无神和天花板对视良久才沉沉睡去。而我可怜又伟大的母亲,因为担心我想不开而在门外徘徊,最后撑不住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宿。
自招面试是在高考结束第二天。我的自尊心作祟,把自己锁在卧室,不去面试。妈妈红着眼睛劝我:“宝宝,就当出门透透气,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在此之前,我从未出过省。
我在去武汉的途中,把自己以后的职业规划想了一遍,禁不住悲恸。看着驾驶和副驾驶座上言笑晏晏的父母,压着嗓子偷偷把眼泪浸润袖子——你们女儿要看破红尘,以后要上武当山当个厨子了。
就在这样糟糕的心情中,我初遇了大学。之前我从没见过大学,没见过这么多不同口音从天南地北赶考的国人。我遇到考场向我借笔的东北妹子,遇见同住一个宾馆从新疆赶来考试的少数民族小哥哥,我收获了一大包巴旦木,学会了几句东北话。我在父母面前渐渐恢复正常,虽然偶尔深夜被武汉的热浪蒸醒时,惺忪的睡眼里全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助。
十八年没有出省,爸爸对此十分愧疚。索性在武汉游玩几日后北上去了西安,顺便去最喜欢的作家的母校赏了一下午梧桐。
渐渐外来的新事物冲掉了很多的郁结,我开始和父母笑谈起二本里什么学校法学专业好。心犹不死,我还是想学法。
高考后的暑假我去新华书店抱回所有法条,上网查询一个律师应该具备的条件。我对接下来的成绩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同时起草了第一行情书。
出成绩那天,我闷头睡到十一点。如果不是爸爸查了分摇醒我,恐怕我会睡个三天三夜。
结果却出人意料,比估分要高。
与原地旋转跳跃像个二愣子的爸爸做鲜明对比,之前红着眼眶的妈妈那天没忍住眼泪,哭得让我心酸。高考与大学,把我亲爱慈爱的父母的心肆意扯得稀碎。
填个一本的大学是不用愁了,神经放松下来,我开始填志愿。六个志愿全是法学,拒绝调剂。前四个在上海,后两个本省。
本以为上海稳行,巧了那年又涨名次,花落本省。更巧的是,那年的提前批,我的分数可以去武汉。可惜那时我在放飞自我,不爱江山爱美人,写情书写得忘乎所以,错过了提前批填表的时间。
等学校专业都定下来,我妈还有些可惜,不填学校最好的财经专业,反而学不怎么出色的法学,我的数学成绩就这么被糟蹋了云云。
我咧着嘴,不置可否,背起厚厚的法条,兴致冲冲踏上征途。
相信無论多少年过去,在辽阔的中学教育领域里依旧流传着一句话:“等你们上大学,就轻松了。”很多人吐槽这一点,但是能吐槽的人虽然不轻松,却也一定不空虚。
上大学前,我为讨厌的化学、讨厌的物理、讨厌的数学逃避过;上大学后,我却直面讨厌的英语、讨厌的背书、讨厌的人际交往饭局,甚至动不动为自己加戏。
为讲好一个PPT,我用两天课余时间背完了《少年中国说》;为拿到更高的学分,我红着老脸用一口Chinglish抢着发言;我的周六、周日满课,一有空闲就去天台背书读英语。与高中不同的是,我在用心去学习。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爱学习,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爱,爱得深沉。
你说大学轻松,大学当然轻松。从精神层次来讲,大学,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从生活上,无人再督促你学习。但是如果你从内心油然而生浓浓的求知欲望,那么学习就是乐趣。因而每一颗挡在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都将是我搭建巴别塔的石基,不足为惧,反以为荣。
我曾对大学无限的憧憬。
齐腰的长发,自由的穿着,余晖笼罩的郁葱小树林,以及男神挺拔俊朗的侧脸。
自从表白后发现男神去了军校,校园里还处处能遇见从澡堂出来的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男生,我的内心对罗曼蒂克期待全无。我已在内心宣誓把发际线上交给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谢谢,我们不要。)
大学是啥?我告诉你,大学是——大一点的学校而已。
哈哈哈不服气是吧?可是大学是真的大,能容下不止一只的鲲鹏。
绝云气,负青天,而后图南。
这便是我在大学的感悟。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