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我去了印度,首站就到了菩提伽耶,目的是去看那棵著名的菩提树。2 500年前释迦牟尼在经过数年的苦修之后来到一棵菩提树下静坐悟道,49天后顿悟成佛,这棵树就是佛教诞生的地方。现在的菩提树只是原来那棵树的后代,但还是生长在原来的位置。今天,这里俨然是一个室外的经堂,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众围绕着这棵树参佛打坐,念经叩拜。尽管也有大量来来往往的游客,但在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周围,气氛却非常宁静,我在这里感受的是无边的清净与祥和。
成佛以后的释迦牟尼于公元前531年来到了瓦拉纳西城郊外的鹿野苑,在这片有野鹿出没的葱郁树林里开始讲经说法,弟子不断汇集,然后再四出布道,传播佛教。后来鹿野苑成为重要的佛教中心,持续了千年,备受景仰和崇拜。以今天的眼光看,鹿野苑也是最早的佛教学校。现在,鹿野苑遗址掩映在葱茏的林木之中,与喧闹嘈杂的瓦拉纳西城相比真是世外桃源,静谧而质朴。除了游客外,佛教信徒仍在这里参拜讲法,似乎鹿野苑中的传道依然在延续着。
几乎与释迦牟尼同时,孔子于公元前520年左右开始聚徒讲学,他先是带领学生周游列国,后办起私学。在漫长的教育生涯中,孔子先后培养收授的弟子多达3 000余人。孔子讲学的具体地点已不可考,《庄子·杂篇·渔父第三十一》中提及:“孔子游于缁帏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据此推测孔子或曾在曲阜的一片树林里,在杏树环绕的讲坛上收徒讲学,传授六艺。杏坛之后,中国出现了许多书院,如白鹿洞书院、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等,这些民间的学校是聚徒讲授、探讨学问的地方,许多书院都选址于山林僻静之处。
比释迦牟尼宣经讲法稍晚,古希腊的先哲们创办了各种学园。这些哲学家们追求精神的宁静,他们偏爱葱郁的树林,认为这样的环境最利于安静地思考和研究。柏拉图于公元前387年左右在雅典城外的“Academus”中建立了学园,教授哲学几何学、天文学、数学和音乐。这是欧洲最早的综合性学校,现在西方大学中的“Academy”一词就来源于此。学园林木茂密,靠近一处圣地和一个体育场。柏拉图一边教学,一边写作,许多古希腊哲学名士都曾受教于此,其中包括亚里士多德。后来亚里士多德也在雅典的一片橄榄树林中建立了学园,名为“吕克昂”(Lyceum)。那时希腊的许多风景地中都有圣地,作为祭祀和供奉的场所,在圣地的附近经常建有用于辩论、教育和锻炼的设施,如体育场和运动学校,哲学家们也在这里授课。
这些人类文明早期的几处著名讲坛都与树木有关,或是菩提树,或是杏林,或是橄榄林,难怪建筑师路易斯·康说:“学校开始于一棵树下。”
无论东西,世界早期的“学府”都隐于山林之中,这绝不应该是一种偶然和巧合,而是因为学校就是由适合学习的空间所构成的环境,风景优美的地方更能陶冶情操,宁静心灵,使人专心学习和研究。
西方现代大学的雏形是古希腊的学园和圣地,中国一些现代大学的雏形是历史上的书院。几千年过去了,大学早已成为提供高等教育和从事科学研究的教学科研机构,学生少则几千人,多则十几万人。校园不仅仅是一个读书的环境,也是学生、甚至教师生活的地方,功能复杂齐全,就如同一个庞杂的小社会。然而,大学校园环境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一个好的大学仍然应该远离尘俗的烦杂与喧闹,具有良好的生态条件,新鲜的空气和美丽的花园;校园要具有充分的生活和运动设施、表演和展览的场所及户外交流的空间;校园应该具有浓郁的人文气息、深邃的学术精神与厚实的文化底蕴。这样的校园才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在其中工作和学习的师生的品格、修养及身心健康,并使校园内的人为之自豪,使校园外的人为之向往。
所有这些特质建立的根本就来自校园中的树木。从几千年学校演变的历史来看,学校最本质的原型就是一群人在一棵树下的交谈,或者说一棵树与一群人就是学校最基本的细胞。在校园中我们应该少做一些“景观”,多种一些树木,使校园林木森然,以自然来启迪心智;使人沉静并坦诚交流和沟通,让校园具有纯洁而神圣的学术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