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日记》之红军将领周恩来5

2018-06-28 08:17作者多索弗兰杰棵拉卡翻译郑越
红岩春秋 2018年6期
关键词:西安事变八路军共产党

■作者/多索·弗兰杰·棵拉卡 翻译/郑越

那天午饭后,我去见红军将领周恩来。他是领导中国共产党的三位核心人物之一。当我第一次读到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时,就一直想拜会这三位红军领导者。伟大的毛泽东和朱德都不在重庆,所以我一直在找机会,争取尽早接触到周恩来。

年轻的将军

周恩来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富有诗意和多彩性格的人物。他的眼睛如通常的中国人那样,不过整体上颇有欧洲风情。他没怎么刮胡子,穿着深蓝色哔叽西服,倒像是一位巴黎的生意人。他很年轻,甚至对于“将军”的头衔而言,他太年轻了——如果评判标准是他所处的年纪以及大英帝国将领们通常显露出的呆板风格。

◇兵谏亭,西安事变旧址之一

周恩来显得非常真实和坦诚。当我提出一些敏感或者颇具挑战性的问题时,他总以无可挑剔的自信,以“很明显……”的表述方式开始他的回答。西安事变期间,他赶赴西安,劝服少帅释放蒋介石,他是促成为了更大的国家利益而让各方达成妥协的重要成员之一。我问道:“蒋介石身上有什么特质,能让共产党与其开展了长久的斗争后,乃至已让其变为阶下囚的情况下,反而团结在一起接受他的领导?”毕竟,西安事变期间,蒋介石曾是中国共产党的阶下囚,且曾被部分领导者下令枪决。那么这个奇迹事件期间,究竟曾出现了怎样的一种心理纠葛——是因为蒋介石的伟大,还是因为红军的无私伟大呢?

周恩来回答道:“很明显……”,这险些让我忍俊不禁。他详细地从西安事变本身和共产党的角度阐释整个过程,这让我从新的角度和方式去审视中国所面临的问题。我意识到,这些共产党人胸怀伟大的真诚,促使他们接受一位曾长期与其为敌、且一度沦为其阶下囚的人物的领导。周恩来很坦诚地谈道,他们视蒋介石是当时惟一能团结整个国家以应对日本侵略的人物。在我聆听周恩来诉说的时候,我想到,虽然蒋介石因为带给了中国很多好的方面而备受赞誉,但是历史和后世会在将来某个时候给予红军在整个反抗日本侵略的过程中适当的认可。

在回答另外一个有关蒋介石的问题时,周恩来描述蒋介石为一个军事家(原文为militarist——译者注),非常崇尚纪律。他作为军人的特质超过了政客和政治家的身份角色。我还问了他好些毋庸赘述的问题,譬如“西安事变的妥善解决,中国共产党作出了怎样的牺牲?”周恩来谈道,他们停止了没收地主的土地!这可是马克思《资本论》里的讲章和要义。他接着谈道:“我们停止了与国民党的斗争,因为从那之后我们并肩与日本战斗。”

当我联想到如果中日在欧洲战事爆发之前签订了协议,而非一直处于交战状态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像周恩来、毛泽东、朱德及红军乃至西安事变,或许被视为全球意义上的历史转折点。周恩来实际上可以被视为红军在重庆的“大使”,当然这个大使是带引号的。不过红军如今变为了八路军,而所谓的红军目前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认为如果周恩来这样的人士与执政党之间开展更多合作,中国必将大受裨益。这也是重庆的一次广播里所体现出的观点。我很惊喜于当时在播报如此具有争议的观点前,新闻审查官竟然仅仅删掉了一句话。

◇周恩来

◇八路军赶赴抗日战场

在后来读到蒋介石日记中记述西安事变的一段附言时,让我觉得颇有意思的是,“共产党”在脚注里被注释成了“土匪”!

非同寻常的共产主义者

周恩来是个非同寻常的共产主义者,非常冷静和具有耐心,而且镇定自若——这一点与世界上某些其他地方的共产党人大相径庭!他的思想和灵魂似乎一直未曾停歇。随着与他交谈的深入,我越发意识到妥协在人生中是多么的必要。这也为我思考印度的内政和社群状况提供了指引。

周恩来非常诚恳——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像他这般忧国忧民的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遇到的并不多。他非常谦逊,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他又显得非常时髦,就像一位具有良好教养的法国人。每当我问及有关共产党和国民党立场方面的问题时,他总能站在全局的高度,以非常均衡的观点来阐述。

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他在谈及国民党时总能以充满尊重的态度来谈其差异。我试图以刁钻的问题来试探他,但他总能非常冷静和坦然地回答,并且一再强调他们必须为了国家的完整而团结一致。他谈道:“不仅是现在,而且在战争结束后也是。”他稍加停顿,然后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正是因为这些共产党人的决心使得中国的内战持续消弭,这种状态至少会持续到反抗日本侵略的结束,我也正因此对中国的抗战决心坚信不疑。国共的休战必将持续到抗战结束,不过老天才知道在那之后中国将会怎样。这很大程度上将由蒋介石的态度所决定。

我问周恩来,为什么蒋介石是中国的英雄?周恩来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因为他领导了抗日。”这是个意义深远的回答。因为在这种程度上,在共产党的眼里,蒋介石也是一个英雄。相反的观点也只会当国民党反动派作祟时产生。作为“最高统帅”,蒋介石受到了共产党人至高的崇敬。作为国民党的政党领袖,蒋介石与共产党的意见分歧也非常明显。这是必然的——因为国民党和共产党代表着两套完全不同且互不相容的政治经济体系。即便是现在,国民党的反动思想仍在蒋介石身上占据上风,这也导致了对八路军实质上的封锁,而八路军正坚守着中国抗日战线的一部分。这种封锁阻碍了任何通向八路军的援助,即便是非常可靠和中立的方面——而且并非中国人——都无法将医疗用品输送给八路军,因为被现任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所阻止了。

在对待红军的态度上,何应钦是国民党内的顽固派分子,就像英国政务活动家、时任缅甸和印度事务大臣的里奥·艾默里那样。尽管面临这样的状况,很多中国精锐的部队实际上对共产党兄弟部队采取着“警戒防卫”的姿态,导致其不能抽身对抗日本侵略军,而八路军得不到中国政府的弹药补给,乃至西安事变后仅有的微薄财政资助也中断了。种种这些,都无法削弱半点儿红色中国抗击日本侵略的决心,他们对日军践踏自己祖国大地的铁蹄毫无半点儿容忍。这是多么非同寻常啊!

当看到如此针锋相对的两股力量,在如此充满戏剧化的境况下,仍能面对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并肩战斗,真让人肃然起敬。

一次愉快的采访

我问及周恩来对印度时局的看法,包括如何对待印度国大党与英国当局关于印度独立的相关谈判破裂(1942年夏天,谈判破裂,英印政府随后逮捕了甘地和尼赫鲁——译者注)以及印度政治上所处的糟糕境况时,他认为如果印度国民军能“武装”起来并且开展斗争,将会变成一个“事实”而存在,甚至就像中国红军那样在不同的地方以各自的形式呈现出多个既成事实。这是典型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思维方式。当然,周恩来在他陈述观点的开头说道:“很明显……”

◇抗战时期,周恩来在红岩村二楼的办公室

周恩来对于尼赫鲁提及组建游击队的想法颇为欣然。作为擅长游击战的周恩来而言,在像印度这样广袤的国土上开展游击战是非常有可能的。曾任驻印英军总司令、印度总督阿奇博尔德·韦维尔元帅亦曾表示过,传统的战争方式已无法固守印度如此绵延的海岸线了。如果游击战在印度得以真正展开,周恩来认为印度的抗战将全面升华并像星星之火一样蔓延,印度人民也将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周恩来非常友善,因此我非常喜欢他。他住在一个半地下结构的地方,这仿佛就像他所代表的共产党一样身处的境况。他幽默感十足,看起来倒不太像个典型的将军,不过我想共产党的将军就是这样的吧。我们时不时在严肃的访谈间穿插着玩笑,在此之前,我从未和任何共产党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问了他一些比较愚蠢的问题,比如他是如何年纪轻轻就成为将军的。他开怀大笑地告诉我,只需要把头发剃光就行了,中国所有的将军都是光头。他补充道:“如果你也加入到抗日游击队里来,我也称呼你为将军。”不过他没说是不是非得剃个光头!周恩来说他希望能再次与我会面,我觉得他真是这么想的。他说他来安排时间,让我去他在郊外山里的办公室参观参观,和那里的小伙子们一起吃个午饭。

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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