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乡愁

2018-06-27 01:39
农业知识 2018年24期
关键词:祖屋团圆金钱

一家人正在前往长沙市规模最大的商城,“这个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了”,父亲坐在汽车里,扭头对我说道。

正在开车的我,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点蒙,不知道该如何接茬,或者说如何对父亲进行安慰。

姐姐因家庭和工作,定居在长沙,去年怀孕后父母来的次数便越发频繁。今年春节恰逢侄女出生,故在此团圆过节。大年初二,我与妻子携带幼儿赶赴长沙团聚。抵长沙当日,姐夫及其父母在医院照料,我则在家中与父亲闲侃,母亲却是忙得欢快,既要为我们准备吃的,还要逗乐多日不见的小孙子。

晚饭免不了喝几盅,即便不过节,父亲也是要和我喝上一些的。父亲对酒是有研究和感情的,年轻时还因为喝酒留下了不少趣事。后来生意所迫,胃喝伤了,此后喝酒便只能收着量,以陪酒和解馋为主。

大年初二的酒,由我陪着父亲喝。母亲、妻子下桌后,酒过三巡的父亲,话匣子开始慢慢打开了。

“城市的春节氛围差远了,喝个酒都找不着伴。”

“那么大的小区,晚上就只有几盏灯亮着。”“老家今年的喜岁酒,应该也是和往年一样热闹吧。”

我和父亲的两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碰撞声还没传到耳里便消散了。父亲的面色已经开始泛红,眼睛似乎也亮了些许,或许他思绪随着自己的话语飘向了过去,飘向了家乡。

这是我在长沙的四天里,父亲喝得最多的一餐酒。

现在的长辈们,都喜欢赶个时髦,不仅为了给自己带来方便,也为了不被新时代淘汰。最直观的,就是微信运用。新年的祝语,团圆的照片飘散在朋友圈的每个角落。父亲母亲在微信里观看着老家的春节的“盛况”。

大年初四,大姑、二姑两大家子人回娘家拜年,成家和未成家的堂兄妹、表姐弟都赶在了一起,热闹非凡。中饭期间,和我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为父亲录制了一段视频,“大爷(大舅),给你拜年啦,祝你新年快乐!”

父亲点开这段视频的时候,我们正开车前往商城的路上。父亲很是高兴,反复看了几遍,还把手机递给身后的母亲,让她也看看。父亲仍觉得不过瘾,特地让小孙子也跟着一起看。稍后,父亲对着家乡亲友的团圆照数起了人头,他感慨道:如果加上我们,全家就有50多口人了啊。此时,车窗外街道稀少的车马人流与手机内的景象形成了冷热对冲,这或许算是父亲口中“这个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完了”的一种牵强解答。

父亲家中排行老大,爷爷过世早,16岁便当了家。当家不易,父亲只有在回忆过往的时候,才牵带出只言片语。下面的四个弟妹,都指望着父亲这个大哥过活,娶媳妇嫁人,都得他来张罗,少了父亲的子女,在20多年前的农村是不好找对象的。但父亲这个家当得十分稳当,他想方设法为他们提供那个年代最好的物料:二姑结婚时,陪嫁的音响在镇上都找不出几台。家族中的红白喜事、建房修路,也都免不了父亲出面,名气便渐渐形成。

现今,不管是城里人,还是村庄农户,每家的光景都过得越来越好,但矛盾也越来越多。金钱是每一个人的试金石,原来日子穷,大家都讲感情;现在日子富了,却开始学会讲起了钱。很难对金钱下定义,它能办好事也能办坏事,关键还是在人。父亲出门闯荡的早,常常会帮衬亲戚邻里,但久而久之,感情和金钱搭上了线,有些事便变了味,失了理。

父亲心里对此是知道,也偶有牢骚,但有的忙不帮不行,有的话不谈便不说。抛开外因不谈,那里终究是他的根,寄存着他奋斗过的岁月。

家乡变化大,父亲是十分高兴的,看见原先穷得叮当响的乡里都盖上了两层洋房,他也想把祖屋翻倒重建。父亲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开始找我们各家商量此事。起初,我对祖屋推倒重建是不理解的,毕竟每年回乡的时间和次数都是有限的,且县里有环境更好的商品房可以居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但父母决心已下。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是我的想法简单。乡里的房子不单单只是用来住的,还涉及了诸多因素,父母的归宿、土地的权衡、血亲的维系……急性子的父亲,并非是个鲁莽的人,这件事也许在他心里已经思量了多年。

父亲或许没有意识到,他的乡愁交织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然而,其中的酸甜苦辣他比谁都吃得多,比谁都吃得透。多年居住外地,生活习惯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但让父亲拥有归属感的,仍是他牵挂的家乡。虽然有些人有些事他已渐渐力不从心或不愿顾及,但这都是他乡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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