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多年之后，那些“远渡重洋”的日本生物

Sally

塑料和金属物使得入侵物种漂洋过海更为容易。

2011年3月11日，一场前所来有的强地震袭击了日本东北地区，造成近40米高的海啸，摧毁数十万幢房屋以及福岛核电站。除了这些灾难性的后果，这次大地震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后遗症”。比如，海啸淹没了一艘小型蓝白色渔船——“Sai-shou-maru”号，将其从停泊处卷入茫茫大海。

这艘渔船在太平洋上一直向东漂流，竟未曾倾覆。然后，在2013年3月22日，也就是地震发生两年之后，搁浅在美国华盛顿州长滩。这艘渔船上长满了海藻和藤壶，一个船舱里都是水，水里有五条石鲷。这五条鱼看上去年龄不大，才10厘米长，很有可能从幼苗时期就生活在这一方小天地。两年多时间，这艘船便是它们的整个世界。

漂洋过海的各种生物

华盛顿鱼类和野生动物部门对其中的四条鱼进行了安乐死，第五条鱼现在被安置在俄勒冈海滨水族馆内，还有了一个新名字——“海啸鱼”。俄勒冈州立大学生态学家约翰·查普曼对这条鱼的经历颇为惊讶。这条小鱼居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经历了两年时间6400多公里的航程，健康地活了下来。“我们总说，这不可能，”查普曼说，“但是大自然仿佛在告诉我们：哦，这当然可能发生。”

出现在美国西海岸海滩上的日本小船，船身上挂满了各种寄生物

而最近，大自然告诉了查普曼更多。

多年来，他和同事们记录了634件在日本东北地区海啸中被冲走最后漂流到北美海岸边上的残骸，并且，仍有残骸不断被冲上北美海岸。这些漂浮的垃圾携带了289种一般只生活在日本附近海域的物种，比如大量的海绵动物、海星、海葵、贻贝、帽贝、藤壶还有鱼类等等。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动物可以栖身在因风暴被卷人大海的自然残骸上，从而漂洋过海，例如狐猴就是用这种方式到达马达加斯加，南美洲的猴子和豚鼠、加拉帕格斯的鬣蜥等也是这样从别处漂洋而来。但是，查普曼团队发现的这289种物种以前从来不会漂洋过海，更不用说“横渡”宽广的太平洋。

2012年之前，日本残骸漂浮至北美海岸这事还从来没被记载过，“倒不是因为没人去观察这事，”威廉姆斯学院的詹姆斯·卡尔顿解释说，他曾在查普曼的团队中工作过，“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这片海岸已经迎来过不少海洋生物学家。我自己也来回走过这些海滩好几十年。如果出现从日本漂来的外来物种，我们很容易发现。”

2012年后出现的这种情况，部分原因可能在于2011年的日本大地震实属历史罕见。但是卡尔顿认为，人类的改造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933年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海啸，”卡尔顿说，“我们检查过1933年的海岸照片，那时候这些海岸边上只有一些木屋小村落。而到2011年，大量的基础设施充斥在相同的地区。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我们在世界的边缘堆积了大量的东西，随时有可能被冲入到大海中。”

海啸发生后垃圾残骸的漂流路径

大量的残骸

卡尔顿、查普曼和其他同事们首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在2012年6月份。当时，一个巨大的日本船坞被冲上俄勒冈州玛瑙海滩，离查普曼的实验室仅五公里远。钢筋混凝土制造的巨大船坞大概有半个网球场那么大。根据残骸边上的几个日文字符，查普曼团队认为这个船坞来自三泽渔港。并且，他们发现超过10只贻贝从残骸上不断落下，除了贻贝之外，至少还有100多种其他海洋生物。他们尽可能将这些生物移除，用以研究生物入侵的可能性。他们还敦促俄勒冈州政府务必摧毁剩下的一切。

在“Sat-shou-maru”号残骸里发现的石鲷

几个月后，第二块船坞被冲到奥利匹克国家公园，上面同样附着了大量的生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残骸被冲到这里：有和Sai-shou-maru号相似的小渔船，有浮标、木箱。有木头碎片，还有儿童玩具等等。从阿拉斯加南部到加利福尼亚中部的海岸，到处都可以看到这些残骸。查普曼的团队组织了一个由同事和公民科学家组成的网络，告诉他们一旦发现新物种冲上岸，立即通知团队，以便在新物种被隔离摧毁之前取得它们的生物样本。

对于卡尔顿来说，地震和海啸发生多年后依然有垃圾残骸被冲上岸实在令人惊讶。比如，俄勒冈州曼泽尼塔出现的木桶，加州纽波特的托盘。以及华盛顿州长滩的两个浮标，还有两个和2012年冲上岸的船坞差不多的船坞依然下落不明。每个新到来的残骸都或多或少携带着之前未曾记录到的物种，意味着这个团队根本无法确定漂洋过海的所有物种。“海啸发生10年届，如果我们还能在俄勒冈海滩发现什么渔船的残骸，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在塑料碎片上繁衍

卡尔顿说：“但问题是，这些残骸上生活的物种究竟能活多久？”

它们能够存活，简直就是奇迹。在辽阔的海洋上，食物稀少，阳光直晒，生存条件难以预知。太阳、海洋、鹽，还有饥饿，理当杀死大量习惯于日本生存条件优沃的沿海水域的动物。然而，事实却是，这些漂流者不仅生存了下来，还在繁殖。在被冲上海滩的垃圾上，该团队发现不少物种已经繁衍了好几代，显然，它们是在漂浮过程中繁衍的。

以前，动物会栖息在木材或其他植物上漂洋过海，不过这些“载体”在长途跋涉途中会慢慢腐烂分解。但是，人类为这些原始载体又“增加”了不少更加经久耐用的物质——钢筋、混凝土、塑料等，可以经受更加长期的跋涉。船只当然也可以携带物种漂洋过海，但是它们的速度让这些喜欢搭便车的生物有点力不从心。而浮动的垃圾，则给它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由于这些垃圾无所定向，更大范围的沿海物种不得不面临外来生物入侵的威胁。

“海啸提供了大量可供研究的大型残骸，”西澳大学的切瑞沙·帕提亚拉契说道，“但更为重要的是小型残骸上发生的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一块塑料，也可以在大海中日复一日地漂流，并且每一块残骸都是一个微型生态系统。”过去十三年制造的塑料，占到了塑料总量的一半，如今有5万亿片塑料小残骸漂浮在大海上。

“塑料残骸一般在海滩上被发现，但是它们的来源往往无从得知，”新罕布什尔大学的詹·迪克斯特拉说道。由于查普曼的团队可以将每片塑料残骸追溯至日本，并且他们也知道海啸发生的时间，“他们发现，很多物种可以生存好几年，横跨大海、抵达海岸线，并且个体具有繁殖能力，在新环境中很有可能大量繁衍。”

截至目前，该团队并未发现任何由海啸带来的日本物种在北美海域大量繁衍生长的情况。但卡尔顿表示，现在判断是否有物种入侵还为时尚早。这一现象可能在发生，但目前仍不知道。并且，在未来，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重复发生。

世界上大多数的繁华城市都建立在海岸线附近。这些城市充斥着可以经受住海洋之旅的持久性物质。由于气候变化导致飓风和台风越来越频繁，这些材料相比以往更容易被卷入大海。正如卡尔顿所说：“我们已经在海岸边上堆积了太多东西，而这些东西被冲人大海的可能性近年来急剧增加。”

被海浪冲上美国海岸的日本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