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宁古邳与下邳故城

文 图/姬长飞 马永强

古邳位于江苏睢宁县北部，与邳州市接壤，历史上亦称“古下邳”“古邳州”“下邳”等。《说文》中“邳”：“奚仲之后，汤左相仲虺所封，在鲁薛县”；《左传·定公元年》载：“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奚仲迁于邳，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古代以北为上，南为下。薛城在北，称上邳，邳在南，称下邳。

公元前641年，宋襄公率兵伐齐时，在下邳筑城，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有下邳建城的记载；战国时期，齐威王封邹忌为下邳成侯，开始称该地为“下邳”；秦时称下邳县；西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置楚国，封韩信为楚王，都于下邳；东汉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更临淮郡为下邳国，移治所于下邳县；西晋时期，改置下邳国，治下邳县；南朝刘宋时期，属下邳郡，治于下邳县。

金章宗明昌五年（1194），黄河大决口于阳武（今河南原阳县）， 封丘至徐州入泗水， 致使下邳被淹。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邳州刺史完颜仲德又筑下邳城。

清康熙七年（1668），位于郯庐地质断裂带的鲁南莒州、郯城发生大地震，地震导致河决，下邳城沉于水，其地曰“旧城湖”。

古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曾是中原东部古黄淮地区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在漫长的历史沉淀中，留下了众多的名胜古迹和人文旅游资源。三国时刘备、曹操和吕布在此明争暗斗，吕布就在下邳被曹操缢死，关羽在此地投降曹操，东晋葛洪曾在此炼丹，南朝宋开国皇帝刘裕在此担任邳州太守跻身实力派。另有“圯桥进履”“黄石公庙”“汤总兵墓”“白门楼”等下邳八景。唐代诗人李白曾在下邳故地留下“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的诗句。历史上的下邳经历了楚汉相争、三国角逐、宋金交兵的风云激荡，然而，长久以来，人们只能从地方志或其他记载中去寻找下邳故城的影子。

下邳故城勘探

2014年为保护下邳故城，拟制定下邳故城遗址保护规划，睢宁县政府邀请南京博物院考古所对下邳故城遗址进行了调查、勘探。经过近2个月的走访、踏勘与勘探，下邳故城遗址调查与勘探工作取得了较大的收获。

经过勘探最终确定了下邳故城的位置。由于文献资料的缺少，长期以来认定该城址位于下邳镇北侧，城址内全部为鱼塘。遗址地表有大量青花瓷片、砖瓦残块，以及少量城墙青砖残块。由于鱼塘密布，遗址区破坏严重，下邳故城遗址考古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初步认为针对该城址的考古工作几无意义。附近有一村名为“城里村”，我们便前往该村走访工作，这一次的走访工作让我们得到了有关下邳故城遗址的新线索。据一位杨姓老者介绍，早些年村民曾发现过城墙，城墙外侧都有大型青砖包裹，由于当地地处偏远，住户普遍较穷，好多人都在城墙外侧下挖数米取大砖建房盖屋。经现场确认，下邳故城遗址位于原位置北侧约500米的田地与农庄区域，且少有鱼塘，而城里村位于城址中间位置，这也应该是“城里村”命名的由来。

勘探后，我们发现了下邳故城城墙，确定了下邳故城的位置。下邳故城遗址为一座长方形城址，南北长约930米、东西宽约630米，外有护城河，城址总面积约59万平方米，城墙距地表深度0.8—2.3米不等。墙体内外侧均为青砖包砌，底部有基石，基石以上砌砖，砖长47厘米、宽21厘米、厚11厘米。墙体残高约3.8米、宽约15米，中心夯土宽约7米、厚2.7—3.8米。发现有北门、西门、南门，由于东城墙大部被河道破坏无法勘探，仅存北段，城门位置也不可知。另在墙体及城内发现6座高台，高于地表0.2—1.2米，面积大小不一，最大约800平方米，最小约100平方米，初步认定为角楼或大型建筑等遗存的残存基址。

邳故城位置对比示意

下邳故城平面

地表遗存丰富，可见大量残碎的青砖、小瓦、柱础等建筑构件以及明清时期的青花瓷片、钱币等，还有残碑1通，据勘探，下邳故城内地表下3.3米可见生土。确定了城内现存的多处高台堆积应为建筑遗存。其中北部正中高台上之建筑东西长40米、南北宽20米，地表下80—120厘米见瓦、砖，其中房址内堆积上层为瓦片、下层为砖，可见这是一座古建筑的倒塌遗存。因为只有房屋倒塌后才可形成瓦片堆积在上、砖块堆积在下的情形。根据明嘉靖《重修邳州志》附图，结合现场地理环境，这处高台遗存可能为明代邳州府衙。但仍有一问题需要解决，如果此遗存为府衙，但其距北城墙的距离只有15米，鉴于这个距离较近，故此高台遗存也有可能不是府衙，而是其他的大型建筑。

城址内地表发现的柱础

城内发现的残石碑

明嘉靖《重修邳州志》中附图

图① 下邳故城探沟（TG1、TG2、TG9）位置示意

图② 下邳故城城墙顶部及西北转角

图③ 下邳故城城墙顶部及西北转角

图④ TG1西壁剖面

发掘区试掘

2015—2017年，由南京博物院、徐州博物馆、睢宁县博物馆组成联合考古队开始对下邳故城进行了小面积试掘，共布探沟9处，发掘面积600平方米。

TG1位于下邳故城西北角，主要为了了解城墙的宽度、残高、形制和城墙的拐角情况；TG2位于城中北部土台，主要为了了解土台的性质，是否与勘探情况符合，为元、明时期建筑遗存；TG3位于城中北部，该处旱天小麦发黄，主要为了了解下面的堆积情况；TG4位于TG3东侧，村民挖地时发现大面积的石灰堆积，推测为建筑遗存，主要为了揭示该区域的地下堆积；TG5位于城北门东侧处，主要为了揭示城墙的完整形制；TG6主要为了了解东北部的文化堆积与明清时期建筑形制；TG7、TG8位于城址内正中，主要为了了解城中间勘探发现道路情况，TG9位于城南门，主要为了了解南门的形制结构。

通过TG1的试掘，我们对下邳故城城墙形制、大小有了较为明确的认识，确认其西北城角为弧形转角，而非直角或其他，证明城墙时代最晚为明末清初，下叠压宋金时期城墙，且晚期城墙是以早期城墙为基础修建而成。

由于发掘区地下水位偏高，现TG2发掘深度为4.8米，且未发掘完毕。TG2前期发掘后可确认下邳故城城址内文化层堆积时代从下至上依次为魏晋—宋金—明清时期，说明明清时期下邳故城城址下叠压有魏晋—宋金时期城址，该城址时代最晚应为魏晋—明清时期。

试掘中除发现城墙遗存、西晋时期残房址外，清理了宋代大型砖铺院落遗存一处。该房址开口于TG2，为一处大面积的砖铺建筑遗迹，应为当时一处大型砖铺院落，由南北两座院落、北西两条小路、排水沟组成。院落中间由东西向的砖铺小路隔开分南北两部分。房址内出土一件漆器残片，上有朱书文字，字迹模糊不可辨。共发掘出土金、铜、骨、铁、石、瓷、陶等各类质地包含物300余件。

2017年5月，在以下邳故城为中心的聚落遗址考古调查中，于魏晋—明清下邳故城东侧1000多米处发现一南北向夯土城墙，经勘探确定为一处年代较早的城址。城址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1500米、南北宽1350米，北城墙向北略弧，西南部叠压于下邳故城城址之下，西城墙部分叠压于下邳故城西城墙之下。6—8月，对新发现夯土城东城墙布探沟TG10进行了解剖。城墙顶部距地表深约0.3米，残高约5.5米，顶宽约16米，底宽约32米。经发掘确认，该夯土城应为东汉时期下邳故城。由于下邳故城存在大、小两城址，时代不同，故将东汉时期城址定为大城、魏晋—明清时期城址定为小城。

宋代大型砖铺院落

TG2出土青花瓷碗

TG2出土黄釉瓷碗

TG1出土瓦当

TG2出土画像砖

房址内出土漆器残片

图① 大城东城墙剖面

图②下邳故城大、小城平面

图③ TG10清理后航拍

从勘探及发掘情况分析，下邳故城时代上限最晚可追溯至东汉时期，其时为下邳国都城；魏晋时期下邳城依然存在，为西晋下邳国治所所在；1194年黄河改道，下邳被淹，下邳城被破坏，1221年重修；清康熙七年（1668）大地震引发洪灾，下邳城遭到彻底破坏；清代洪灾之后，下邳城虽已不存，但又有人员回迁居住其上。

此次考古发掘，面积虽小，但对下邳故城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发现了至少具有东汉、西晋、宋金、明清时期的城址堆积四叠层现象，说明下邳故城“城上有城、城下有城”，也说明了下邳的古代文明是不断延续、发展的。本次发掘极大地丰富了下邳故城遗址的文化内涵，为研究不同时期下邳故城的历史文化提供了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