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行
摘 要:《三怪客泛舟记》是英国幽默小说的代表,讲述了三位好友划船游览泰晤士河的经历。旅行中既有晴天时河道两岸自然人文风光引发的崇高美学体验也有黑夜和风雨中诡谲的河面带来的暗恐。小说创作于十九世纪末,以诙谐讽刺的手法反映了早期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人们对回归自然的渴望以及文明社会在逐渐脱离与自然的原始共生关系时产生的心理变化和情结。
关键词:暗恐;自然;城市化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1--04
出版于1889年的《三怪客泛舟记》是一本英国作家杰罗姆与两位好友泛舟泰晤士河后写下的游记小说,文字幽默诙谐,一经出版便大受欢迎,不仅被翻译成各国文字,还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不断再版和重印,受欢迎程度连作者本人在自序中都表示惊讶,“我也曾写过其他一些书,似乎比这本书更为隽妙,更为幽默;可是在广大读者的心目中,却牢牢记着我是《三怪客泛舟记》的作者……”。这本看似情节简单,结构松散的小书记录了 “我”在沿泰晤士河十来天旅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及在船上发生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随着三人泛舟溯流而上,泰晤士两岸的自然风景,人文地标,人情风貌在读者面前以轻松愉快,富有生机的格调徐徐展开,不仅真实地反映了十九世纪英国城乡居民生活的风貌,也记录了“我”在旅途中对历史人物,人生价值和某些社会问题的思考,这些话题大多由生活琐事引出,在幽默中以小见大,蕴藏着更为深刻的内涵。
19世纪末,英国全面进入工业化和城市化,大批农业人口涌入城市,英国的城乡面貌和各阶层人口的生活状况随之发生了变化,中产阶级城市居民的工作和休闲活动开始具有现代生活的雏形。随着社会经济和商业活动的发展,城市中的零售,金融,会计,广告,贸易等行业创造了许多“白领”工作岗位,“三怪客”中的乔治就是一名在银行上班的职员。另一位“怪客”哈里斯显然对这个新兴岗位不以为然,“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在银行里干什么正经事情”(20)。他认为乔治是有意把划船的苦差事留给其它两人,“这种人有什么用处呢?他那个银行又有什么用处呢?”(20)与此同时,工薪阶层中较为富裕的人口也开始享受到工业化大发展带来的好处,饮食得到改善,能够享用肉类和奶制品,生活变得更为便利,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肥皂保持清洁的仪表。小说中“三怪客”上岸到马罗市采购接下来三天水上旅行需要的补给,“我们在旅馆里买了一个大牛肉锅饼,几个醋栗果馅饼,一条羊腿,还有水果、蛋糕、面包、黄油、果酱、火腿、鸡蛋,以及其他一切我们在城里所能搜集到的东西(159)”。庞大的运送队伍使得岸上的船夫以为三人开的是小火轮或水上大游艇。河上旅行历来是皇室和贵族热爱的休闲活动,现代社会的民主进程使得泰晤士河道成为普通市民的游乐场所。在《三怪客泛舟记》中尚属新潮的中产阶级生活模式已在当代社会成为普遍状况,而身处小舟之上的“我”用滑稽的口吻提及的划船抢道,给摄影师摆拍,占用公共水道等社会现象也仍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着,这也是小說能够经久不衰,一直受到各国读者欢迎的原因。
在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传统农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作方式逐渐被从家中往返工作地点的城市通勤所取代。小说中提到乔治曾经忘记给表上发条,深夜起床去上班。他冲到楼下,“客堂里黑洞洞的,静悄悄,不见人影,炉子也没有生,早饭也没有做。乔治说这个吉宾斯太太真够糊涂的,晚上回来时得好好教训她几句”(124),直到上街准备搭公共汽车,乔治才发现周围夜黑雾浓,冷冷清清,原来是他搞错了时间,成了巡逻警察眼中的可疑人物。工业化社会对守时和准确的追求,都市生活节奏的缓慢形成,使得城市居民向往和憧憬田园牧歌式的自由生活。由于这一时期的土地价值尚属低廉,都市中产阶级纷纷到乡间购买房产,用于休闲度假。对小说中的“三怪客”而言,泛舟泰晤士河上是最好的回归大自然怀抱之举。在“我”的想象中,三人将在河边露营,夜幕四垂,河水低吟,船上欢声笑语。美好而富有诗意的旅程是为了回归一个原本年轻而美好的世界,“到后来,虚伪、邪恶的文明引诱我们,使我们脱离了她那慈爱的怀抱;人世间充满了奸诈虚伪,恶意嘲讽;使我们回想起过去和她一起过的纯洁朴素的生活,回想起几千年前人类诞生时朴实无华的老家”(16),摆脱尘世的烦恼和牵绊,“你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和工作,你可以尽情享受人生温煦的阳光—你可以倾听风神传送来你周围人们心弦(string)上鸣奏的乐曲。”(29)
在出发之前,“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俗世给人生带来的负担。三个人开出的第一张物资清单东西太多,不可能带上一条小船。这引发了我对人生的感慨,“试看,在我们人生的航程中,有多少人在他们的航船上装满了许多一无用处的东西,使航船常常有颠覆的危险。这些东西,他们认为都是航行的舒适和愉快所必需的,实际上都是些毫无用处的烂木头。”(28)这些“烂木头”使划船人疲于驾船,无暇欣赏岸上的美景。在规划未来旅途的过程中,“我”俨然已经将小船看做了承载着尼采式哲思,脱离人世间苦海的象征。心上流淌的乐声是由日神的弦乐器吹奏的,“它(日神)以崇高的姿态向我们指出,整个苦恼世界是多么必要,个人借之而产生有解脱作用的幻觉,并且潜行静观这幻觉,以便安坐于颠簸小舟,渡过苦海。”(尼采71)尽管“我”此刻沉迷于对旅途的美妙幻想之中,到了真正出发的时候,三人的小船并未真正轻装上阵,“必备物品”装了一个大旅行包外加俩大篮子,甚至包括了喝下午茶的茶具,预示着这趟旅程并不是真正的回归自然之旅。十九世纪末期,尽管人人向往悠闲的乡间生活,城市的居民们已经开始习惯工业化现代文明带来的种种便利,回到与自然共同生活的原始状态在主观上已经不太可能实现了。另一方面,工业化大生产也给城市带来了污染,对环境造成了破坏。除了小说中屡次提到的雾霾外,泰晤士河水也变得不再清澈。三人到达斯特里特莱后,用泰晤士河水洗了衣服,却发现衣服比之前更脏了,“你瞧,从雷丁到亨莱这一带河流里的水比以前更清澈了,因为这一带河流里的污染都聚集起来,吸收到了我们的衣服里去了。”(206)泰晤士河的天然水质已无法满足日常生活需要。在这样的客观环境下,在船上远离尘嚣,享受大自然带来的风光雨露只是诗意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