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兰兰 记录/方妮
兰兰 27岁 安徽 文字工作者
妈妈住在一个美丽的山村,今年52岁。每次回家看望妈妈,我心里就隐隐作痛。要不是当年无知的我,妈妈现在一定不会活得孤零零。
听家里老人说,当年妈妈很水灵,18岁就嫁给文弱清秀的爸爸。在大家的记忆中,传统保守的年代,他们却爱得奔放大胆,如胶似漆的画面常令周围年轻人眼红。
没几年,我加入这个小家庭,被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庇荫。
然而,这种安宁没有长久地眷顾我。10岁那年,爸爸患肝癌,撒手离世。家里欢乐的气氛消失殆尽,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亲友看到妈妈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如行尸走肉般,个个摇头叹息。小伙伴见我迟迟不去学校,也前来邀我做游戏,逗我笑。
一天下午,班主任来家访。招待老师时,妈妈依然魂不守舍,在火炉上煮茶叶蛋,却心不在焉,把糖当成盐丢了进去。老师看不下去,说了一些要她多关心我的话。妈妈抱愧地笑了笑。等老师走后,妈妈梳洗一番,强颜欢笑地拥我入怀:“我们不能再这样活在过去了,应该面对现实,对不对?”
我重返学校。妈妈也找了一份做钟点工的活儿。我们因日子的充实,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时不时开始有人上门,给妈妈做媒。媒人们都趁我上学时过来,但几次被我遇上。我生怕也失去妈妈,对此事格外敏感。可妈妈一如既往的平静,只关心我的学习和饮食,从不提起“好事”者撮合之事。我自然不多问,以免徒增妈妈的烦恼,更不想让自己困惑。
就这样,直到我15岁,妈妈仍是一个人辛苦地抚育着我。亲友们不忘催促妈妈找个伴,好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可能妈妈也认为我已长大。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一个阿姨领着一个男人前来相亲。那次,妈妈面对着我,没有拒绝。
看得出,妈妈中意那个男人。她开始仔细地梳头,而且,眼神里多了一种叫妩媚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受不了妈妈被人从身边抢走。我找出爸爸的照片,随身带着,边为自己鼓气,边思考对策。
当时的我,从电视剧和情感书籍中,隐隐明白了一些男女之事。看着镜子里已玲珑多姿的自己,我有了主意……
邻家有个男孩,长我两岁,早已辍学在家,整日游手好闲。我想利用他演一场出格的“感情”戏,好警醒妈妈。
一天早上,妈妈出门买菜,我把邻家男孩叫到家里。估算着妈妈快回来了,我赶紧投入他的怀抱,想让妈妈撞个正着。哪料到,事情不在我的把控范围之内。当男孩的嘴唇铺天盖地地压在我脸上时,我呆住了。接着,我便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继而衣服也被扯下。
被强吻不放,我几乎要窒息了。我恐惧失去自己宝贵的东西,绝望中,妈妈回来了。母女连心一般,进门时妈妈就大喊我的名字。当她看到眼前一幕,疯了一样抓起棍子赶走了男孩,然后惶恐地回头抱着我流泪。可是我故作坚强地站起来,劈头盖脸地讽刺道:“有什么样的妈妈,就会有什么样的女儿……”
妈妈惊呆了。此后,她不仅与那个男人分手了,还只字不提再找伴的事。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直到我24岁,决定嫁给一个深爱我的男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手腕上摘下玉镯,为我戴上。
婚后,我过着快乐的生活。偶尔回去看妈妈,妈妈总浅浅地笑着,只是,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落寞,令我心绪难平。尤其后来,发生一些事,更让我心颤而不知所措。
记得婚后不久,我和丈夫回老家去看公婆。当我挽起衣袖,想去厨房帮忙时,婆婆连忙挡住我:“你歇息去,我和你爸做得过来。”丈夫告诉我,公婆历来一起做饭,不管有没有来客,这个习惯从不改变。
我有所触动,就站在角落里望着公婆。突然,婆婆切菜不小心伤到手指,公公立即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吮吸。真是相敬如宾的一对。我想到了妈妈,那时刚与她中意的男人分手,也是切菜时不小心弄伤了手。我放学回到家,看到妈妈的手已肿胀起来,责怪她为什么不消毒?妈妈说:“我独自在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啊,若有一个知疼知热的伴侣,妈妈就不会那么无助。
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丈夫正在外地出差。我躲在被子里胆颤心惊的时候,他好像心有灵犀,打来了电话,再三叮咛我别害怕。我放下电话,又想到了妈妈。自爸爸走后,妈妈就顾及我的感受,不管内心如何惶惑,都一个人坚守。瞬间,我泪流满面。
还有一次,我生病,做完手术回家后,丈夫扶我上床。看着他在我的指挥下忙里忙外,收拾家务,我再次想到了妈妈,也理解了妈妈。我想,丈夫的臂弯多么温暖。妈妈失去丈夫的痛苦,我到今天才能体会到。虽然以前也与妈妈聊过这个话题,她总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让我体味不出她的痛与酸。
最近,丈夫陪我回家看妈妈,并提议把她接来一起住。可妈妈身体每况愈下,依然固执地要独守老家。我握着妈妈干枯的手,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妈妈的晚年找一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