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初论

2018-06-16 09:13张新斌
中州学刊 2018年4期

摘 要:洛阳学中的核心思想是“中文化”,“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则是中文化的基础。该文从文献梳理中,对“天地之中”较“天下之中”的历史地理分布进行了排列,反映以洛阳为中心的河洛地区的说法,不仅时间最早,而且文献最多。通过比较,两者不仅有相同点,而且“天地之中”较“天下之中”内涵更为丰富。

关键词:洛阳学;天地之中;天下之中

中图分类号:K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8)04-0120-06

近年来,洛阳学的研究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除了对洛阳学进行宏观研究,并将洛阳学放在河洛文化的大背景下研究外,①关键是要对洛阳学中的核心理念“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的内涵进行研究,两者中的核心理念是“中文化”。“中”是中国文化中的重要特质。“中”不仅成为数千年来的中国之名,也成为在东方思想理念中,最具深刻的文化意识和观念,成为有别于中外文明的本质特色。以中和、中正、中庸而形成的中文化体系,虽然得到历代儒者的诠释。但对中的本质认识,并没有得到当代学者新的认知。尤其是“中”的基础是历史地理中的“天地之中”“天下之中”。我认为两者的比较研究,对于深刻认识中文化有重要意义。

一、“天地之中”的地理变迁及其含义

“天地之中”在文献中,有较多的认知,而“天下之中”在文献中所占比重较小,约为“天地之中”的三分之一强,这种数量分布,反映了历史时期对这两个概念的认知程度上是有明显差异的。

1.洛阳为“天地之中”基本为文献中的特指说法

“天地之中”的说法,主要是指洛阳。“结于中龙,则为洛阳,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天地之中也”②。“洛阳乎?天地之中,阴阳之会也。率天下之为乐者而路焉”③。洛阳在古籍有多种叫法,但是谈及其“天地之中”的地理范围,基本上是一致的。

一是洛为“天地之中”。“洛当天地之中,四方贡赋道里适均”④。“雒者,天地之中而戎丑居之,著其乱华也”⑤。“雒为天地之中,钟而为人,亦因其所也”⑥。洛、雒,均指洛阳,《书蔡氏传旁通》《书纂言》《尚书精义》《尚书讲义》等均有类似的叫法。

二是洛地为“天地之中”。“谓洛地实得天地之中”⑦。洛地,应为洛的引伸。此种称谓,在文献中较为少见。

三是洛师为“天地之中”。“洛师,天地之中也。夷惠,吾道之正也,非中也。孔子,吾道之中也。正者中在其外,中则正在其中”⑧。“洛师,天地之中也”⑨。洛师,意为洛京,也是洛阳的又一称谓。

四是洛邑为“天地之中”。“洛邑为天地之中,南距商虢,北控大河”⑩。“洛邑,天地之中,故谓之土中”。“又曰,其自时配皇天,则洛邑非特地之中,亦天之中矣。唯其宅天地之中以立,而民亦于是取中矣”。“洛邑为天地之中”。洛邑,为洛阳的最常用叫法,在文献中使用的数量也较多。《春秋分记》《春秋大全》《周礼注疏删翼》《钦定周官义疏》《周礼全经释原》《尚书埤传》等文献,均有类似

收稿日期:2018-01-10

作者简介:张新斌,男,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与考古研究所所长,研究员(郑州 450002)。

记载。不过,《春秋集传》卷七,“雒邑天地之中而戎居之”,其中的“雒”是“洛”的又一种写法而已。

五是洛之邑为“天地之中”。“高袓初定天下,悦,卜洛之邑为天地之中”。将洛阳称为“洛之邑”,在文献中极为少见。

六是洛河之邑为“天地之中”。“关外诸州道里迢递,洛河之邑天地之中,伏望诏东西二曹”。洛河之邑,显然讲的也是洛阳,在文献中也极为少见。

七是洛水之涯为“天地之中”。“洛水之涯,天地之中也。阴阳之交也,风雨之会也,也有神龟焉,乃能于此负书而出”。洛水之涯,也是洛阳的又一种叫法,在文献中也不常见。

八是洛邑之地为“天地之中”。“洛邑之地既为天地之中,故作新之,而四方之民莫不和悦而来会也”。洛邑之地,在洛阳的称谓中也不多见。

九是河洛为“天地之中”。《周易象辞》卷十八,“河洛为天地之中,帝王受命所必经画,田赋差等壤土辨别必有定制”。又:“河洛为天地之中,东西南北风土不齐。”河洛,文獻中有多种说法。《周易》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的说法,河洛为河图洛书。《易经蒙引》卷十上,“河洛又为天地之中也,是以天地许多至精极纯之气,尽钟在此一物身上”。河出图洛出书的地方,又称河洛,也即洛阳,为“天地之中”的地方,这个地方与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

以上的洛、洛地、洛师、洛邑、洛之邑、洛河之邑、洛水之涯、洛邑之地、河洛,以及洛阳,共十种“天地之中”的说法,都是讲洛阳为“天地之中”。这种说法不但时间可以早到西周初期,而且在文献中也为主流说法。

2.以洛阳为核心的“天地之中”,在文献中也有一定的比例

一是嵩山说。《徐霞客游记》说:“二十一日晨谒岳神,出殿东向太室绝顶,嵩当天地之中,祀秩为五岳首,故称嵩高,与少室并峙。”嵩山为中岳,中岳地位的确定也与洛阳的“天地之中”地位有关。

二是告成说。“李淳风曰:今洛阳告成县以土圭测天地之中也,然则四夷之距推此可知焉”。“测景台在登封县东南二十五里天中乡告成镇,周公测影台石迹存焉。告成,即古嵩州阳城之墟,是为天地之中也”。周公测景寻“天地之中”的说法,见于《尚书》等文献,测景之处在今登封市告成镇,至今还保留有“周公测景台”。但《书经大全》卷八、《钦定书经汇纂》卷十四,有“是时洛邑告成,成王始政”的说法,显然这里的“告成”为动词,与前述的“洛阳告成县”所言的行政建置是有区别的。告成原为“阳城”,为禹都之所在,汉魏为县,明清时归以洛阳为府治的河南府管辖。所以“嵩洛”在历史上是一体的,无论是嵩山的“天地之中”,还是洛阳的“天地之中”,都可以归为“嵩洛”的“天地之中”。

三是豫州说。“《禹贡》豫州之域在天地之中,故三代皆为都邑”。《诗地理考》卷六,也有同样的记载。《禹贡长笺》卷七,“周公以土圭测天地之中,则豫州为中”。反映禹贡九州中的豫州,为天地之中,而豫州中心也在洛阳。

以上三说是一致的,洛阳为天地之中,无论是从古代地理大势,还是历史时期的行政建置讲,讲的都是嵩洛为天地之中。而豫州说的核心,仍是洛阳。

3.天竺等说法在文獻中所占数量极少

一是天竺说。《水经注》卷一,“迦维卫国,佛所生天竺国也。三千日月,万二千,天地中央也”。又,“今去何时可到,几年可回?梨言天竺去此,可三万余里,往返可三年逾。及行,四年方返,以为天地之中也”。这里的迦维卫国,也即天竺说,实际上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对佛祖圣地的向往与追求,是外来文化本土化的表现。《水经注笺刊误》卷一,“一清按天竺之中,《梁书》天竺国传作天地之中”。即“天地之中”应为“天竺之中”之误,《水经注》的诸多版本,也以“天竺”标识。

二是盘陀国说。“汉盘陀国正在山顶。自葱岭以西,水皆西流,世人云是天地之中”。此说也是佛教东传后,中国化过程的具体体现。

三是浙闽说。“天旋地转,今浙、闽为天地之中,然则我百粤其邹、鲁与?是故星临雪应,天道章矣,哲人降生,人事应矣,于焉继孔子绝学,以开万世道统之传,此岂人力也哉”。这里讲的是这一地区儒学的发展所形成的文化高潮,而用了“天地之中”的表述,但并不见刻意强调之词。

以上说法,一方面是佛教传入中国本土后,为神话佛祖圣地,而将圣地与中国本土的天地之中说法进行对接,不但显得生硬,且有明显的刊误之错。另一方面,虽有个别经济文化后起发达区以天地之中特意提升其地域的神圣性,但都缺少有力的论证。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历史上长期为都的西安与北京,也没有强调其“天地之中”对本地的特指性,也加深了我们对洛阳为天地之中的认识。

二、“天下之中”的地理变迁及其认知

1.洛阳为“天下之中”为文献中的主流说法

一是洛为“天下之中”。“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方之民,洛乃天下之中,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洛为洛阳的简称。

二是洛阳为“天下之中”。“弥谓曜曰:洛阳天下之中”。“洛阳帝王东西宅,为天下之中,土圭日影得阴阳之和,嵩少瀍涧钟山水之秀”。这里直接点名为洛阳,而且也提出了“阴阳之和”的说法。

三是洛邑为“天下之中”。“武王伐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廼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成王在沣,使召公复营洛邑”,“此天下之中”。“洛邑居天下之中,伊、洛、瀍、涧实周流于其间”。“乃营洛邑,以为此天下之中也”。洛邑代表洛阳的说法,在文献中最为常见。

四是洛城为“天下之中”。“洛城居天下之中”。洛城也是洛阳的别称,在涉及“天地之中”的文献中似无看到。

五是洛下为“天下之中”。“洛下为天下之中,南北音词在此取正”。洛下之名,早期有类似称谓,如垓下、陈下等,也即指城邑及其附近地区,“洛下”的叫法亦较少见。

六是河洛为“天下之中”。“河洛为天下之中,凡四方所上图书,皆以河洛系其名也”。这里的“河洛”虽有河图洛书之意,但还是由此衍生的以洛阳为代表的地名。

七是洛水之地为“天下之中”。“周公之摄政,既以洛水之地居天下之中,四方诸侯之朝觐贡赋道里为均,故建以为都”。“洛水之地”,即洛阳。

以上洛、洛阳、洛邑、洛城、洛下、河洛、洛水之地共七种说法,与“天地之中”所指的洛阳的各种称谓大致相似,但“洛下”是一种新的叫法。总体而言,“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涉及洛阳的各种叫法,大体接近,而且洛阳为“天下之中”与洛阳为“天地之中”一样,都是文献中的主流叫法。

2.以洛阳为核心的“天下之中”的若干地理称谓

一是豫州说。《禹贡》九州中有豫州,“豫州居天下之中,四方道里适均”。“豫州居天下之中,自昔人文渊薮”。但也有将豫州简称“豫”者,如“豫居天下之中”。豫州的核心是洛阳,也即是以洛阳为核心的豫州为“天下之中”。

二是河南说。“河南居天下之中,嵩岳表其峻,大河、淮、济萦流境内”。河南为地理概念,洛阳居河南,而长期为郡府所在地,明清以来的河南省,最早起始于洛阳。

三是三河说。“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而“周之都河南”,就是指洛阳。《通鉴地理通释》卷一,“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河东为今晋南地区,河内为今豫北地区,河南为今洛阳一带,而洛阳是三河中的支点。

以上三说实际还是以洛阳为核心或支点,形成的“天下之中”的概念,而这三说,也是以洛阳为中心的大中原的概念,从本质上讲与洛阳说为一回事。

3.“天下之中”遍及多地的说法及内蕴分析

一是开封说。“开封城隍致词,改其后曰睠此名城天下之中,定帝王之宅,金汤既甲于列郡,神号宣圣于他邦”。“汴为天下之中,不如金陵、江夏漕运之易集也”。汴京为当时的政治中心,有完备的漕运水系,也是这种水系的中心点,“天下之中”的地位是帝都所在而形成的。

二是定陶说。今山东定陶,古称陶,东周时位于大梁(开封)之北不远。《史记》记载“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陶朱公利用陶地的便捷交通而成为商圣。《前汉书》记载,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在东周时,陶成为独立于各国政治中心之外的商业交通中心。《水经注》记载,范蠡“乃变姓名,寓于陶,为朱公,以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之所交易也”。《山东通志》记载,“定陶县,陶邱四达,昔称天下之中,菏泽平分,今在大河以北”。又“菏泽县。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陶为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县,也是东周时的商业名城,陶为“天下之中”明确讲的是交通便利。

三是太行说。“太行,在汉属河内郡,壄王、山阳之间,在今属怀州,在天下之中,故指此山以表地势焉”。太行“今属怀州,在天下之中,故指此山以表地势焉”。“秦汉之间,称山北、山南、山东、山西者,皆指太行,以其在天下之中,故指此山以表地势”。太行山,在古代处于核心地区的腹心地带,是明显的地理坐标,以“表地势”而著称。

四是冀州说。“冀州者天下之中州,自唐虞及夏殷皆都焉,是天子之常居”。“冀州者,天下之中州,唐虞夏殷皆都焉”。冀州与上古时政治中心有关,所以才有“天下之中州”的说法,但一般流行的观点还是豫州为中州。

五是中南说。“终南,周之名山,一名中南”,“在天下之中,居都之南也”。中南,又称终南山,为古都长安南部的名山,因其与长安古都有关,也号称“天下之中”。

六是济南说。“济南,天下之中,北兵南来,其留守者类老弱”。济南在华北,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但与“天下之中”还有一定距离。

七是梧州说。“天下之中有粤,粤之中有梧”。所谓“天下之中”有两广之中为梧州,这里讲的更是局部中心,小范围的中心而已。

“天下之中”的说法较之“天地之中”更为广泛,涉及山东、河北、山西、陕西、两广等地,但其内涵更多地为表象的东西,比如都城所在,地理坐标,交通枢纽、区域中心,结合河南、豫州、三河诸说,以及洛阳说,可以看出更多为贡赋与道里均,也就是与交通便利有关。

三、“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内涵的异同

1.洛阳为“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内涵的相同点

其一,两者都强调政治地位的都城性。都城是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在中国古代的行政体系中,政治中心包括都、郡治、县治所在地,其位置适中是一个基本条件。“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官,择官之中而立庙”。反过来看,那些多以都而著称的地方,则与“中”必然有联系。“豫州之域在天地之中,故三代皆为都邑”。“自古帝王都邑,黄帝都涿鹿,少昊都曲阜,颛顼都濮阳,尧都冀州,舜都河内,禹都平阳,汤都亳,多不得天地之中,而转徙无定所”,“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召卒相与营之,将以建大中立皇极一民志而定大业也”。这里强调了“大中”,所以周初的测天地之中的举措,对于后世历朝政治中心的确立,都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其二,两者都强调交通便利的均适性。都城所在的关键是交通便利的均适度。“天下之中”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如“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洛水之地居天下之中,四方诸侯之朝觐、贡赋道里为均,故建以为都”。这里特别强调“道里为均”是建都的前提。“天地之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如“洛当天地之中,四方贡赋道里适均,而武王克商迁九鼎居之,已有意都洛矣”。西周初年都洛,是经过专门的准备。“周公以土圭测天地之中,则豫州为中”,“豫州当天下之中,四方道里适均,故古人以此定都,不但形势所在,亦以朝会贡赋之便”。反映了两者在这一方面的一致性。

2.洛阳为“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内涵的不同点

其一,“天地之中”刻意强调了思想观念上的特殊性。“天地之中”是有标准的,但标准的数量并不一致。如“洛阳乎?天地之中,阴阳之会也”。这里的“阴阳之会”为一个标准。又如“洛,天地之中,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也”。“洛阳,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天地之中也”。在这里形成了“交”“会”“和”三条“天地之中”的标准。《尚书全解》卷二十八,“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夫(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洛邑之地既为天地之中,故作新之,而四方之民莫不和悦而来会也”。这里已经明确了四个标准,即“合”“交”“会”“和”。《太平寰宇记》则完整表述为“天地之所合”“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这完整的四条,这四条一般多与“天地之中”联系在一块,所谓天地、四时、风雨、阴阳,不仅表现了古人完整的宇宙观与认识论,也是一个综合的、立体的对世界万物的认知,这种认知汇集在一个地方,便形成为古人对理想大都选址的最佳认知。需要一提的是西安、南京、北京,虽然也是大古都,但都没有类似于洛阳为“天地之中”的高度认知,这是洛阳古都在中国古都史上的特有现象。“天下之中”的认知表现为平面的、感性的、直观的特点,如“古都”“表地势”“道里适均”“四通”等,反映了“天下之中”与“天地之中”相比,在认知上还是停留在表层、直观的层面。当然,《尚书全解》也有“夫天下之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的表述,但这种表述不占主流,且明显是受到“天地之中”表述的影响,我认为这反映了一定时期古代学者对两者认识的趋同。

其二,“天地之中”着重关注了本质文化上的特指性。“天地之中”的“合”“交”“会”“和”表现了万物间的相互作用。“天不足西北,地不足东南,有余不足皆非天地之中,惟得天地之中,然后天地于此乎合土播于四时,所以生长收藏万物一时之气,不至则偏而为害。惟得天地之中,然后四时于此而交通,风以散之,雨以润之,偏于阳则多风,偏于阴则多雨,惟得天地之中,然后阴阳和而风雨以序而至,独阴不生,独阳不成,阴阳之和不成则反伤夫形”。“天地之中”的本质性就是宇宙万物内部要素的和谐,物体与空间,以及自然与社会间的和谐共生。因此,“天地之中”的关键在于“中”。文献中多将这种交合,称为“土中”。《周礼集说》的“唯其宅天地之中,以立而民,亦于是取中矣”表达了“中”的地位的特殊性。洛邑的“天地之中”根本在于“中之中”,以及“中国之中”。尤如《皇极经世书》卷十四所言,“天地之本其起中乎?是以乾坤屡变而不离乎中。人居天地之中,心居人之中,日中则盛,月中则盈,故君子贵中也”。由此可知,“天地之中”所表述的中文化是中國文化的本质。

其三,“天地之中”重点强化了政治统治上的正当性。“天地之中”的测定,是中国早期历史上独有的文化性的政治活动。西周政权建立后,为了尽快确定偏居于西方“小邦周”的正统性,设立新都成为国之大事。“周公尝言作此大邑,自是可以对越上天,可以饗答神祇,自是可以宅中图治,成命者天之成命也”。在政权初定之时“作大邑”的关键是“对越上天”“饗答神祇”,以达到“成命者天之成命”的政治目的,取得上承天命的执政合法性。

四、“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

是认知中文化的基础

在中国文化中,显示文化特色的重要基因便是“中”,与中相关的“中和”“中正”“中庸”等构成了中文化的完整体系。其中,中和是一种境界与道德规范;中正是一种目标与立身之本;中庸则是一种高度和规则。从上古时黄帝的“允执厥中”,到西周初年的“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中的理念已深深植根在民族的本质基因之中,“中国”的概念应运而生,“中”的理念浸润在民族的骨髓之中。“中”是“天下之大本”,是中国哲学的本体与根本。同时,“中”还“具有以非对抗的方式处理矛盾,在兼顾内容和相互对待中达成共识,在平衡和谐中实现公平正义的实践意义”。

从我们的研究中可知,“天地之中”与“天下之中”,是“中”文化的基础。“天下之中”,不但有洛阳的诸多说法,也涉及山东、山西、河北、山东、陕西、两广等地区,更多强调了位置、交通、气候等外在条件。而“天地之中”,主要集中在洛阳,以此强调宇宙认知、思想观念、政治统治的特指性,是一个综合的立体的文化认知体系。真正探询其内核与本质,对于我们准确认识中国文化的本质基因,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张新斌:《河洛文化与洛阳学》,《中州学刊》2016年第12期。

②王樵:《尚书日记》卷五,《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47页。

③嵇璜:《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七,第1册,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752页。

④史浩:《尚书讲义》卷十五,《景印文淵阁四库全书》第5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28页。

⑤高闶:《高氏春秋集注》卷十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51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98页。

⑥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七十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82页。

⑦夏僎:《夏氏尚书详解》卷十九,《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812页。

⑧张献翼:《读易纪闻》卷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436页。

⑨杨万里:《诚斋易传》卷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23页。

⑩李贤:《明一统志》卷二十九,《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7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25页。

胡广:《书经大全》卷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45页。

阙名:《周礼集说》卷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9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40页。

脱脱等撰:《宋史》卷八十五,中华书局,2013年,第2117页。

赵汸:《春秋集传》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6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16页。

刘于义:《陕西通志》卷九十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5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276页。

王溥:《唐会要》卷七十五,《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0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46页。

陈师凯:《书蔡氏传旁通》卷四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50页。

林之奇:《尚书全解》卷二十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46页。

黄宗炎:《周易象辞》卷十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630页。

黄宗炎:《周易象辞》卷十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37页。

蔡清:《易经蒙引》卷十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14页。

徐宏祖:《徐霞客游记》卷一下,《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89页。

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七十二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7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91页。

纳新:《河塑访古记》卷下,《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5页。

胡广:《书经大全》卷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45d页。

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6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95页。

朱鹤龄:《禹贡长笺》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91页。

郦道元:《水经注》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73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20页。

趙一清:《水经注笺刊误》卷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7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09页。

杨衒之著,周振甫译注:《〈洛阳伽蓝记〉译注》卷五,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87页。

黄宗羲著,沈芝盈点校:《明儒学案》卷六,上册,中华书局,1985年,第96页。

吕祖谦:《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46页。

黄伦:《尚书精义》卷三十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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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撰:《史记》卷九十九,中华书局,2013年,第2716页。

司马迁撰:《史记》卷四,中华书局,2013年,第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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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五下,《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242页。

胡渭:《易图明辨》卷一,《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4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655页。

林之奇:《尚书全解》卷三十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23页。

黄镇成:《尚书通考》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63页。

田文镜:《河南通志》卷五十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3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356页。

田文镜:《河南通志》卷二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3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47页。

田文镜:《河南通志》卷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35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93页。

司马迁撰:《史记》卷一百二十九,中华书局,2013年,第3262、3257页。

王应麟:《通鉴地理通释》卷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1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17页。

林尧俞:《礼部志稿》卷八十四,《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第503页。

黄宗羲著,沈芝盈点校:《明儒学案》卷四十五,中华书局,1985年,下册,第10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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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谦:《中道:“中”的哲学》,《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3月11日。

责任编辑:王 轲

A Preliminary Research on "the Centre of Heaven and Earth"

and "the Centre of the World"

Zhang Xinbin

Abstract:The core idea of Luoyang studies is "centre culture". "The centre of heaven and earth" and "the centre of the world" are the basis of centre culture. In this paper, the analysis on the historical and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of "the centre of heaven and earth" is compared with "the centre of the world" through literature reflects the statement of Heluo area that Luoyang is the center, which not only appeared in the earliest time, but also was recorded most. By comparison, the two not only share some similar points, but also have different points, which conveys that the connotation of "the centre of heaven and earth" is richer than that of "the centre of the world".

Key words:Luoyang studies; the centre of heaven and earth; the centre of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