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烨昀
邻家张伯家门口卧着一只狗,金黄的,肩上有几处明显的咬伤。凛冽的雨斜扫着,无情地打在它身上。我有些可怜它,正想投给它些许食物,却听到“嘎”的一声,张伯推开了门,差点踩到狗。
“这谁家的狗?”张伯看着我。
“不知道。”我看着那狗耷拉的尾巴,说道。
黄狗仰着头,用卑微而祈求的目光看着那高大的男人。
“咋,想让我把你留下?给你说,滚!”他吐了口唾沫,口水溅到黄狗的身上。
我有些生气——要不是我家狗满为患,实在照顾不过来,我早就把这只狗收留了。张伯,你难道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我以埋怨的目光看着他。
“咋?骂个狗你瞅我干嘛?把它养了,喂吃喂喝,你给我付钱啊?”
“算了,老张。”张婶从门后走出,看着那狗,“咱屋前些日子才丢了东西,屋里养只狗,以防后患。”
张伯想了一会儿,把狗提进屋去。
我的心也释然。它终于安全了,而且我还可以时不时地去看它。
张伯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王八”,每次叫它名字时,黄狗兴奋地扑过来,张伯笑得人仰马翻。
我从来不这样叫它,我自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蓓卡”,与我家的狗同名。
“蓓卡”果然不负众望,没多久就抓住了贼。此后,也时常在半夜听到犬吠,不过再往后,夜里就寂静得连贼也不出来了。
到目前为止,张伯一家与“蓓卡”相处还算融洽。当我又一次去他家时,张婶告诉我,“蓓卡”快成母亲了。
这事来得很奇怪,但我相信她不会骗我,用不着。欣喜之余,我马上准备给小狗们的礼物,在家里忙活开来。
一天,补课归来,张伯家多了好几只小狗。我抱来礼物,还没放下,就听张伯对张婶说:“现在?还是……”
张婶看着这些小狗:“过一阵子再说,现在正长着呢。”
“蓓卡”疲倦地靠墙而卧,舔着她的宝贝们。
秋叶划过小狗的额头,引着半大的小狗们追来追去。此时,它们已经长了不少。张伯家院子里架了一口大铁锅,上面还有几条划痕。我忽然想起书上的描述,赶紧跑去问张伯。他很淡定地回答:“它们已经长到半大了,现在吃,没赔!”
“为啥要吃它们?‘蓓卡好歹也有功劳啊!”
“它们吃的是我家的饭,我不吃,那不是赔了?”
我气疯了,跟这个人简直无法交谈。我忽然想到近些天来的新闻,赶紧补了一句:“‘蓓卡是捡来的,你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病毒,现在你要吃这些小狗, 不怕被传染吗?”
张婶好像想起什么,急忙拉住张伯:“我看最近新闻上说狗咬了人,那人得了狂犬病,直接死了!”
我松了口气。这时,“蓓卡”来到我跟前,我摸摸它“没事,你放心吧!”
张伯的一句话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咱不吃,给别人吃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张伯已经把几只小狗装进袋子里,消失在秋风秋风落叶中。
张婶把“蓓卡”关在屋里,里面噪音很大,“蓓卡”肯定在扑咬着门。我僵直地立在风里,落叶打落在我身上,像针一样痛,像雪一样寒。
张伯向着“高记肉铺”坚定地走过去。
我不忍待在这个地方,随后去了外地旅行。
回来后,我想看看“蓓卡”,却没找见。我问张伯,他不说。我又问别人,才知道“蓓卡”已经死了。
桥头的老人说,“蓓卡”在老张把小狗带走后,整日吠叫,弄得老张心烦意乱,整日拿着手臂粗的木棍四处追打它。
“后来呢?”我急切地追问。
“后来,老张家那个二蛋下河玩儿,结果在河里乱扑腾,一直喊‘救命,还是那只黄狗把他娃救了。”
我想,“蓓卡”在望著张伯的儿子溺水时,内心一定五味杂陈。它一定是痛苦地吠叫,然后再去救仇人的儿子。
“我要去那儿看看。”我对老人说。
河岸边有一片杂草东倒西歪,草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那狗太重情义了,它把娃推上来,不知道咋回事,自己的腿却给折断了。”老人叹口气,靠在树上说。
“它是被谁杀的?”我已经没了力气。
老人摇摇头:“老张见娃受了伤,怪狗没有及时救,就把狗往死里打!后来,他又嫌狗残了,也快死了,就想把它杀了!你说这世上咋有这人呢!”
“那后来怎么了?”我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问。
“那老张不知道犯啥神经,把小狗的皮从高富贵那儿要了回来,扔到大狗身上。大狗直接疯了,见谁都咬,老张没办法,叫了民警,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狗打死。唉!”老人不再往下说了。
我明白老人没说完的话。利益,是满足人性恶欲的灵丹妙药。人,自认为是主宰世界的,而其余所有的生命,皆成了满足人性之恶的牺牲品。
我在河岸边散步,走得异常慢。张伯如今见人就说自己养了只狂犬,害怕自己也被传染了。我眺望着天上的云,好像看到了蜷伏在木门前的那只黄狗。
狂的,真的是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