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山宏
房子拆了一间又一间,村民搬了一户又一户,偏偏就一棵老树阻挡了拆迁的脚步。
树不是什么稀有树种,一棵乡下农家屋前屋后常见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冠大如伞,粗壮如柱,得两个成年人围抱方可。
这棵树生长在一户农家的院子里,主人非常珍惜。
“它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了。每年的五月,槐树开花时,一簇一簇的槐花挂满树枝,满院子都是淡淡的槐花香,甜到人的心里去了。而且,这可不是一棵简单的树,解放前不说,解放后的60年代那回闹饥荒,这棵树通人性,花开得格外多,槐花让饥饿的人采回家和着糠皮做成槐花饼。它救过我爷爷,救过我奶奶,还救过我爸和许多人的命。人得重感情,不能好了伤疤就忘记了痛,这棵树对我们是有恩的。”
树的主人说出这番话来,开发商傻了眼。
树不能砍,那就得移栽,可移栽工程耗资不菲,还找不到给这棵树安身立命的地方。议来议去,唯一可行的还是砍伐。
末了,主人一声叹息,说:“砍就砍吧。”
接下来就是谈补偿款,主人开口就要五十万。开发商找了几拨人,主人降价到三十万,少一分钱免谈。看着一樹盛开的槐花,开发商愁肠百结,无以解忧。
槐树下不见了开发商。
这一日,老槐树下徐徐地开来一辆红艳艳的宝马轿车。轿车停稳,司机从驾驶座走下来,拉开后门,先是一双高跟鞋,接着是两条眩人眼目的大腿,然后就是一身华丽的锦绣旗袍,一个妙曼身材的美艳少妇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妇款款地走到槐树前停了下来,司机从车子的后厢里拿出一挂足有一万响的鞭炮。少妇合掌瞑目于树前,司机则在一旁不远处点燃了鞭炮。顿时烟雾弥漫,炮竹声响彻云霄。放完鞭炮,司机又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方红绸缎布,恭恭敬敬地双手托于仍站在槐树前的少妇。少妇双手接过,闭目有时。待司机退至一旁的人群处,少妇手托绸缎,前走几步,极其虔诚地举过头顶,面朝槐树拜了又拜,而后系于树身枝节处。
其时,旁观者中有人悄声地向司机打听少妇来历。司机也不隐瞒,告诉他人:“这是我们董事长的夫人,结婚十年了却一直怀不上,前日得人指点拜见一位大师,大师告诉她,说这里有一棵百年多的老槐树,是一棵神树,有求必应,所以我们就来了。”
“啊?这大树还能求子啊?”
“不仅求子,还带着求财运呢!”
“真的?”
“信不信由你,那个大师很灵验的。”
一问一答间,少妇恰好完成了她的一套程序,转身走向轿车,司机见了赶紧跑过去替她打开车门。在一群围观者敬重的目光里,小轿车缓缓而去。
以后,槐树下就热闹了起来。求子的、求财的、求官运的、求升学的等等,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远远观之,老槐树下烟雾弥漫,缭绕不断。
老槐树是神树被传得神乎其神,身价自然不同以往,有人断言,开发商这回亏大了,看来他的项目只能给神树让路了。
慕名而来的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虔诚到骨子里的人,烧完香之后总要折一根或长或短的树枝带走,还有的剥块树皮回去。
香火日益旺盛,神树日渐衰败。
一日深夜,有人烧香时竟引发火灾……
老槐树付之一炬。
没有了老槐树拦道,开发商的项目得以顺利开工,特设私宴,请有功之人共聚,席间有一靓丽妇人,开发商尤为敬重,此人乃本市戏剧团的一个普通演员,也是那天坐宝马车去老槐树下烧香求子的第一人。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