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黑
五月是一声嘹亮的号角,这个世界上最有活力和韧性的劳动者们,在这个温暖的月份庆祝自己的节日。他们在持续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同时,也不断挖掘着来自内部的艺术价值,汗水与呼喊中的高声或细语,充满力量,充满生命的尊严。
我浑然不觉我要歌唱/一千首都不够,一万首都太少/我的呐喊开天劈地/万人都要为我欢呼
——《新的一天》,许立志
2012年,诗人秦晓宇在筹备打工诗人纪录片《我的诗篇》时,找到了正在富士康工作的许立志。他才二十出头,却已然是网络上最负盛名的打工诗人。
铁做的月亮,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扛着落日的送水工……许立志的诗太有感染力了,既带着工人阶级的反抗、批判和冲击力,也充满了年轻人孤独、无奈的青春气息。他的语言鲜活而掷地有声,记叙了一个容易被忽视的底层世界——新一代农民工的真实生存状况。
但许立志拒绝出镜,他拒绝成为镜头前的人,成为被定义的“打工诗人”。他埋头写诗,记录他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千千万万个“我”。他的诗代表了自己,也代表了所有打工者,向外界发出高远而疾声的呼喊。
曾经我还不知,与我相似的人有千千万万
我们沿着铁轨奔跑
进入一个个名叫城市的地方
出卖青春,出卖劳动力
——《失眠》
2014年,24岁的许立志离开了人世。《新的一天》,这本诗集的名字,就来自他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当我们读许立志的诗歌,我们读到的不仅仅是诗歌,也不仅仅是一个逝去的灵魂,而是属于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特殊印记。这些印记或许你在报纸上读过,在电影里见过,但这本诗集,是一次真真正正的来自群体内部的发声,真诚、嘹亮,毫无保留。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在中国摇滚歌迷中口耳相传的“万青”,全名叫“万能青年旅店”,是一支成立多年的石家庄乐队。据说这个名字源自乐队核心成员董亚千的家,在九十年代末期,这里任由各路摇滚青年聚集,几乎人手一把钥匙,董舍被戏称为一家万能的青年旅店。“万能青年旅店”带着年轻人的游荡、爽朗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潜伏在北方的太行山脉中打磨音乐。十余年后,他们带着一张同名唱片出道,一鸣惊人。
“万青”的歌词像一记记精准的足球射门,探入底层小人物的精神黑洞:日复一日艰难行进的药厂工人,面临崩塌生活的超市保安……很少有人会把这些人的困苦写入歌中。
最难能可贵的是,“万青”的摇滚不是愤怒的、批判的,而是对自我的反省,与现实的和解。听“万青”的歌,会带给你很多思考,会让你变得敏感而开朗。而我想,要在这个世界大路朝天,先要打开灵魂,眼看四方。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喜欢养狗,不爱洗头
不事劳作,一无所获
厌恶争执,不善言说
终于沦为沉默的帮凶
——《十万嬉皮》
美国人只能造出钢铁侠,中国人却能造出钢的琴。
——《钢的琴》,导演张猛
2010年,一部小成本国产影片备受瞩目,那就是《钢的琴》。它给观众讲述了一个有些“疯狂”的东北故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厂制改革,让一大批曾经在厂里吃集体饭、干集体活、过集体日子的工人遭遇下岗危机。陈桂林就是这个失意群体中的一员,他组了一支乐队,在婚丧嫁娶、开张关张的营生中勉强糊口,妻子却远走他乡,后富裕归来,以经济为由,要带走女儿。
陈桂林为了留住女儿,一心想买一架钢琴,无奈手头拮据。身为钢厂老工人,他找到了制造钢琴的资料,召集起一批旧日工友在荒凉的工地上寻找材料,在废弃的车间里轧钢制钢,他们同心同力,终于做出了一架真正的“钢”琴。
这是一个泪中带笑的故事。我们一面为东北下岗工人的窘境感到悲伤,一面又被他们乐观而强大的生命力所感动,最后当女儿在“钢的琴”前弹奏起乐曲时,我们仿佛看到了陈桂林的希望。他们究竟是时代的弃儿,還是现实生活的英雄,相信每个人心中自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