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买家查尔斯·萨奇

2018-06-11 03:30端木梓
世界博览 2018年11期
关键词:赫斯特泰特画廊

端木梓

他捧红了英国当代艺术,却在短期内抛售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无论出于何种立场,人们都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事实——正是这个充满矛盾与纠结,集天使与魔鬼于一身的犹太人,如同一只突然入侵的凶猛的大白鲨,在死水微澜般的英国艺术生态中掀起了一阵阵滔天巨浪。

当今最知名的收藏家除了非常有钱,以及有能力使他们看中的艺术家在市场上变得炙手可热外,几乎没有其他共同点了。他们多数是美国人,有些是欧洲人,少数是俄罗斯人、亚洲人或中东人。有些很出名,有些很神秘。有些把艺术品放进别墅,有些放进美术馆里,有些则堆在仓库中等待转售。名牌收藏家中,最为人熟知,也最有趣的一位,非查尔斯·萨奇莫属。

查尔斯·萨奇是当代艺术的核心人物,也是现代名牌收藏家的原型。他每次出手都能造成话题,并立即为艺术家奠定名声。此外,他还扮演了许多角色。萨奇是皇家美术学院2006年“今日美国”展的策展人、出资人及展品提供者,是他出钱让赫斯特完成他的填充鲨鱼。有人说,萨奇一手打造了赫斯特的艺术假面。人们形容查尔斯·萨奇是当代最伟大的艺术买家,是伪装成买家的二手画商,是唯一能创造一个艺术运动的收藏家。媒体、拍卖公司及收藏家会以“萨奇收藏”“萨奇拥有”或“萨奇很想要”等字眼来形容一件艺术品或一个艺术家。无论上述哪种说法,都能为艺术品带来附加价值。

热爱艺术的广告鬼才

萨奇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国际倒爷”。他在欧洲与伊拉克之间买卖棉花和羊毛,过得如鱼得水。二战期间的伊拉克,对萨奇家族来说是生活的天堂。但是当战争结束,以色列建国,犹太人在伊拉克的日子变得很不妙。在萨奇四岁的时候,他们举家迁往伦敦。萨奇在一家叫Chriss College的学校里开始了学习生活,这里清一色的男孩子。

在这里,他疯狂地迷上了美国歌手猫王、Chuck Berry、Little Richard,同时也表现出了对收藏的兴趣,他收集了众多超人漫画书和自动点唱机。萨奇把去美国纽约现代艺术馆参观波洛克的作品,称为自己的“生命转折点”。在所有萨奇的老师和小同学的记忆中,最先想到的是萨奇无穷的活力和强烈的取胜欲望。但是在17岁,他却成绩平平地离开了学校。这可能源于一种奇怪的阅读困难症,他后来的同事证实了这一点,这位措辞吃力的广告文字撰稿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也许是后来萨奇最终选择了视觉产业,作为自己的终生职业的渊源。被学院教育拒之门外的遭遇,加上强烈的竞争意识,也激发了他在“高品位”的艺术领域,掀起狂风巨浪的欲望。他最终建立起了他的收藏王国。

1-Maurizio Anzert,Giovanni,2009,萨奇画廊藏

萨奇出名始于1970年,这一年他和弟弟莫里斯(Maurice)创立了萨奇广告公司(Saatchi&Saatchi;)。萨奇对于生意的天赋,遗传自他的“倒爷”父亲,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当他们开始经营小小的广告公司的时候,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要想获得大客户的订单,“规模”是至关重要的必要条件。要想成为市场的主导者,必须通过不断地结构增长还有兼并,或者全部买断和接管来确立长期的市场增长信心。萨奇兄弟确保公司最为快速和从容地占有市场的法宝就是全部买断所有的竞争。上世纪80年代,随着全球化的脚步越来越迅猛,那些跨国公司也面临着全球性的宣传推广,敏感的萨奇嗅到了商機的味道,他的野心让他不会安心于一个小小的广告公司,他要建立一个国际性的广告帝国。他们之所以能够将其他专业的市场调查机构、管理顾问机构的生意都揽到自己的旗下,是因为他们跨行业的整合,萨奇兄弟将顾客所有的需要纳入到同一个公司里,类似于一站式购物的服务理念。由此,我们就不难想象到,萨奇真的做到了通过很短的时间,就把他的广告公司做到世界最强的行列,成为国际一流的广告公司。随后,他为英国健康教育局(Health EducalionAuthority)制作了一张男子“怀孕”的海报,旁白是:“如果怀孕的人是你,你会更小心吗?”(Wouldyou be more careful if it was you that got pregnant?)1979年英国大选期间,萨奇为保守党设计的竞选广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工人无工作”(Labour isnt wokring,也可以译为“工党失去效用”,一语双关),配套的海报同样著名,画着失业工人排成长龙领取救济的情景。到1986年时,萨奇广告集团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广告代理商。

1995年,因为公司股票大跌,发行的巨额的可转换债券又使公司雪上加霜,Saatchi公司董事会赶走了公司创始人萨奇兄弟。二人离开后又创立了M&CSaatchi;公司分庭抗礼,他们从之前的公司拿走了British airways(英国航空公司),这个超级广告单,之前的很多老客户也选择了继续跟随萨奇兄弟。很快,这家新开的广告公司就超过了之前的萨奇兄弟广告公司,成为英同广告公司的前十名,给他的竞争对手还以颜色。这为查尔斯·萨奇的个人艺术收藏提供了雄厚的资本。

用独特的收藏模式,提拔英国青年艺术家

有些记者常写到萨奇出生于伊拉克,父母是西班牙裔犹太人,“萨奇”(saatchi)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商人。但莫里斯澄清,这个姓其实是“简单而醒目的事实能创造极大冲击”(Simple and Arresting Truths Create High Impact)的缩写。用这句话来形容萨奇的广告策略颇为贴切,但他的收藏策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萨奇在1988年参观了赫斯特策划的学生作品展“冻结”。当时他什么都没买,但在1990年买了两个赫斯特的医药柜。同年稍晚,他买下了《一千年》,也就是一群苍蝇扑向腐烂牛头的作品。第二年他预付2.5万英镑给赫斯特,让他购买、运送、处理和装裱那只鲨鱼,即《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鲨鱼卖掉后,萨奇开始参观学生展览、艺术学院、艺术工作室及画廊开幕酒会。他用低价大量买下新晋艺术家的作品,有时甚至包下整场展览的展品。继赫斯特的鲨鱼之后,萨奇最广为人知、利润最夸张的交易是马克·奎安(Marc Quinn)的《自我》(Self)。这位艺术家用自己4.5升的冰冻血液铸出一个自己的头像。萨奇于1992年以1.3万英镑买下《自我》,并于2005年以150万英镑转售给一位美国收藏家。关于《自我》,在艺术界有一则广为流传的传说,但纯属虚构。传言是这么说的:萨奇在整修厨房时,冰柜的插头被人拔掉,于是奎安的冰头化成了一摊血水。

2-《自我》(Self,1991)是奎安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一个用他自己的血液冷冻后制作出来的他的头像。

3-查尔斯·萨奇以254.65万英镑(约2714.74万元人民币)收藏翠西·艾敏的作品《我的床》。

1998年12月,萨奇在伦敦佳士得举办了一场艺术品义卖会,将97位yBas艺术家所作的130件艺术品拿出来拍卖。最后,总成交额达到160万英镑,90%的作品被卖出,其中半数的成交价都超过了佳士得原来估计的最高价格。而这些艺术家之前从未有作品在任何公开拍卖会上卖出,这场活动使他们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尤其是十几位作品被公共机构买走的艺术家。萨奇将拍卖利润捐给了伦敦4所艺术学院设立奖学金:金史密斯学院、切尔西艺术与设计学院(Chelsea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斯莱德艺术学院(Slade Schoolof FineArt)和皇家美术学院。《艺术月刊》(Arl Monthly)的编辑帕特里夏·毕可思(Patricia Bickers)指出,如此慷慨解囊的举动,让萨奇在之后几年拥有伦敦艺术学校毕业作品的优先购买权。对于个人私下发掘的艺术家,萨奇会越过中间人这一环节(尽管他们中相当一部分还没有自己的经纪人或与画廊合作)直接从工作室里向艺术家购买作品。此外对于部分市场上的高端藏品,萨奇还会通过拍卖行进行购买。就这样,萨奇逐渐发展出了一个多渠道、立体化的组合型购买模式。

自1985年起的十几年间,萨奇在位于伦敦圣约翰林界线街(Boundary Road,St.Johns Wood)的画廊展示自己的收藏。画廊改建自油漆工厂,内部的纯白空间在当时是首创,现已成为当代艺术展览空间的典型设计。萨奇并未替画廊做太多宣传,他的做法是举办许多奢华的名人派对,让名流注意到这些艺术品,并将其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许多年轻的英国艺术家从小就在这间画廊耳濡目染,所以他们对艺术的概念也以这里展出的作品为准。

独树一帜的超级买家

2001年,萨奇将艺术品搬到大伦敦市政厅的市议会旧址开没新画廊。新画廊位于泰特现代美术馆和泰特大英美术馆之间,占地近4000平方米,入口处放了一座提姆·诺布尔(Tim Noble)及苏·韦伯斯特(Sue Webster)创作的心形灯光雕塑,心脏中央被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笔直穿过。画廊内的阶梯上摆着一辆被赫斯特画上彩色圆点的Mini轿车。其中一个展间摆放了理查德·威尔逊(Richard Wilson)的装置作品《20:50》;在这间注入深度及肩的机油的房间内,参观者走在架高的走道上,看着机油表面映射出的天花板镜像,会产生空间错置感。开幕当晚邀请了900位来宾,行为艺术家斯宾赛·图尼克(Spencer Tunick)找来80位志愿者,让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画廊前面的阶梯上迎接贵宾。裸体迎宾及获邀的名人贵宾,使画廊开幕的消息轻松占据隔天所有英国报纸的头版。

开幕首展是赫斯特回顾展。在开幕展之后,萨奇开始展出他大量购置的毕业生作品。新画廊并未采用纯白的装潢风格,而是重现走廊两侧的橡木墙壁和旧市政厅原貌。在这个空间内,每一件艺术品看起来都像主流艺术:赫斯特的鲨鱼:艾敏的《我的床》,她在这张凌乱的床上待了4天想要自杀,床的四周散落着内衣裤和安全套包装袋;奥菲利以大象粪便为创作材料之一的《圣母玛丽亚》。当时,泰特现代美术馆也在策划一场赫斯特回顾展,但被萨奇捷足先登。赫斯特原先打算,萨奇的第一场展览比泰特的展览更重要,但随后在泰特举办的展览中他将展出不同的作品。这个如意算盘被泰特拒绝了,泰特不愿成为接力赛的第二棒。

萨奇向来大方出借他的艺术品供美术馆展览,但常常以展出其他一些作品作为附加条件。1997年9月,他在伦敦的皇家美术学院展出了自己的一部分收藏,举办前文提到的“感性”展。展览中包含40位年轻英国艺术家的122件作品,都选自萨奇当时收藏的3000件艺术品中。萨奇提供200万英镑的布展费用,换得一手策展与布展的大权。萨奇插手“感性”展,實际上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举动。皇家美术学院的展览秘书罗森塔尔原本想把柏林的“20世纪艺术展”(Art of the 20th Century)移到英国来,但展品都是当代及概念艺术(人们可能会问:“这是灭火器还是雕塑?”),没有英国厂商愿意赞助。罗森塔尔被迫在最后一刻取消,用“感性”来代替。

4-一直以来.查尔斯·萨奇始终是国际当代艺术世界中最具争议的名字。

“感性”使震惊艺术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展出的作品和展览期间所做的一切宣传只有一个目的:挑起观众的兴趣。这点和萨奇的广告策略十分类似。展览的消息口耳相传,蔓延开来,甚至造就了传统艺展无法企及的热潮。这场展览的参观人次高达28.5万,其中80%是30岁以下的人。这两个统计数字超越了当年英国的任何一场艺展。在“感性”展中最受关注的作品,也是震惊艺术的极致代表,是马克斯·哈维(Marcus Harvey)的儿童杀手米拉·亨得利(MyraHindley)的肖像-《米拉》(Myra,9250pxx 6750px)。哈维取材自警方的档案照片,用儿童的手掌形状在画布上拼凑出米拉的面貌。展览开幕当天,受害者的家属在场外抗议,劝排队进场的人离开。有人还对这幅画丢鸡蛋和泼墨水,迫使馆方将它取下来清理。当画被重新挂上时,外面多了一片透明的塑料挡板,并配备警卫看守。南于《米拉》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据说当时的游客只要对伦敦的出租车司机说“我要去看那场艺术展览”,司机就知道是哪里了。

萨奇也收集了许多德国狂放派艺术家基彭伯格的作品。基彭伯格于1997年死于肝癌,作品形式包括绘画、雕塑及装置艺术,其中最好的作品都是在烂醉时创作的。他活着时多半被认为只是一个才华平庸的艺术家,但死后名气和身价却一飞冲天。到目前为止,萨奇只有几次是在热潮的中段才进入市场,没有作为潮流的创造者——基彭伯格即其中之一。但“萨奇收藏”的效应依然持续发酵。当其他收藏家听说萨奇在买基彭伯格时,他们也跟进,价格随之攀升。

萨奇的品牌地位和购买影响力赋予了他无上的权力。据说当他直接和工作室或画廊接洽时,会要求对方提供批发折扣。2007年6月,他参观皇家美术学院的毕业展,花了4500英镑买下毕业生詹姆斯·霍华德(James Howard)的所有展品,一共46张数码版画。萨奇的公關人员将消息知会英国所有的新闻媒体,而多数都选择刊载这条新闻。霍华德变得小有名气,开始有画商跟他联络,想签下他的代理权。这次炒作使萨奇购入作品的价格连翻3倍。萨奇通过其他画商购买新艺术家的作品时,往往不必支付佣金——这表示萨奇的实付金额只是画廊要价的一半甚至更低。但由于萨奇带来的附加价值惊人,艺术家和画商都没有怨言,也不觉得被剥削。

萨奇也有跨过纯买家界限的时候。1992年8月至1994年1月,他为青年艺术家珍妮·萨维尔每月提供固定的生活津贴,以交换她在此期间创作的任何作品的优先购买权。这一做法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艺术资助者如出一辙:提供艺术家一定时期的经济援助,希望稍后能获得他们的作品。萨奇也有过很多次在二手市场的交易触怒了艺术家的时候。因为他们以为自己的作品会成为萨奇的永久收藏,或被捐赠给公共机构。1978年,萨奇以每件2000美元的价格买下10件美国艺术家施纳贝尔的早期作品。1982年,他将9件作品借给泰特美术馆,举办一场共11件作品的个展,其中包括1978年的《Accatone》。当时泰特因为举办这场展览而饱受批评:一个默默无闻的美国画家居然可以在此举办个展,而许多英国艺术家却要等上好几年才有这个机会,这令人愤愤不平。数年之后,当萨奇以每幅2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几幅施纳贝尔的画作时,这位艺术家不但没有心存感激,反而极为愤怒。他说:“如果萨奇这么做是在整理(他的收藏),那他就是蒙着眼睛做的。”施纳贝尔将萨奇的《属于这个时代的艺术》说成是“邮购图录”。1993年,萨奇将收藏的另外两幅施纳贝尔的画作拿到纽约拍卖,每幅卖出31.9万美元:而到了2007年,价格已经上涨至200万~300万美元。1985年,萨奇与意大利艺术家山德罗·基亚发生了争执,随后萨奇就把手上7件基亚的作品赔本卖出,并对媒体表示此举是在“净化”自己的收藏。基亚则声称他曾要求把这些画买回来,但对方置之不理。据悉,萨奇把这些画退还给当初卖给他的人——3幅退给纽约画商韦斯特沃特;4幅退给苏黎世的布鲁诺·毕修伯格画廊(Galerie Bruno Bischofberger)。这7幅画很快转卖出去,但萨奇惩罚艺术家的能力在此得到验证。所有艺术家都意识到,萨奇可以让一位艺术家获得肯定和名气,也可以轻易把它们收回。此后,基亚在市场上的热度降低,这两家画廊也不再代理他的作品。

萨奇似乎总能保证他委托的艺术品在重要的夜拍上出现,而不会沦入层次较低的日拍,这可能是因为他品位颇高,或是他的收藏让这些艺术品成为主流,又或是因为这些拍卖公司不想冒拒绝他而失去继续支持的风险。萨奇说:“如果不能享受自己作决定的乐趣,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收藏家”。除了这种乐趣,萨奇还享受着操纵市场的快意。作为一个身上凝聚着众多目光的人,萨奇知道他的决定有多大影响力。

他曾公开说过他买作品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展览会上炫耀它们,然后如果愿意就把它们卖掉,再买新的。他说自己“像个小孩,总想要尝尝新糖果”。他的“喜新厌旧”甚至引起了艺术家的不满。2005年他出售了赫斯特的绝大部分作品,气得赫斯特和他断交,骂他是“购物狂”。他的回应是:“艺术品是我唯一的奢侈品。”有人说,2004年存有他大量收藏品的蒙玛特仓库发生大火,也是他自己干的,因为这些收藏品已经过了销售期。还有人说,萨奇“破坏了艺术市场的正常秩序”云云。不过萨奇根本不在乎:“如果不能享受自己作决定的乐趣,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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