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璐 佘双好
随着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主流,军事对抗已从有形战场拓展到无形战场,从物理战场拓展到认知战场,传统杀伤作战行动不断减少,“制脑权”的较量愈加激烈。毫无疑问,心理攻防(即心理战)的运作对于世界各国来说,是必须把握的发展潮流和趋势。当前,网络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进一步推动了各国大量使用信息作战、心理攻防的手段去达到其战略战役战术目的。同时,恐怖主义势力也借此机会制造冲突,利用网络社交媒体的力量煽动极端主义。面对复杂的国际新形势,我们也必须重视对心理攻防的研究,重视心理攻防、舆论反制等多维战场上的斗争,提高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潮流中能打仗、打胜仗的过硬本领。
一个合情合理、切实可行的心理攻防计划,必然是建立在对目标受众的科学分析基础上。在心理攻防实施过程后期,信息的制作、信息传送载体的选择、战略的制定等等,都以对目标受众分析为基础。因此,心理攻防目标受众是心理攻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制订心理攻防计划并组织实施的前提条件。不管是在战略心理攻防、战役心理攻防还是战术心理攻防中,目标受众均决定着心理攻防的切入点,心理攻防受众与心理攻防方法需要互相匹配。
心理攻防可以分为三个基本组成部分:目标受众、信息和主题、沟通渠道。心理攻防目标受众是作战的客体。卡缇娜·米卡·沙同恩(Kapteeni Miika Sartonen)在《网络领域的目标受众分析》一文中认为,目标受众是通过心理手段选择影响或攻击的个人或团体,其组成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可根据其地理界限、专业、年龄或利益偏好等来确定。
传统心理攻防的目标,是敌人士兵、非战斗的敌方平民,以及(最重要的)敌方政府或军队领导者。然而,在当前背景下,该范围和定义需要修改和扩大,因为,心理攻防包括“公共外交”这个术语的大部分内容,即“宣传和影响外国公众”。
约翰·赖利(John W. Riley)等人在《心理战研究》一文中提出,关于目标受众的定义需要注意两点原则。
一是目标受众内部差异或可忽略。在某些情况下,为了宣传的目的,目标受众内部差异会被忽略。早期的研究总体上倾向于将目标受众想象成一系列离散的个体。但是,这个概念是过分简化的。因为目标受众中的任何一个人不仅仅作为一个孤立的人,还作为他所属的不同群体的成员。因此,如果是按照人口学因素差异实现心理攻防效果的思路来进行心理攻防,则恰好要考虑到受众的内在差异,这就需要转变上述基本概念模型,可能涉及抽样和其他研究程序的变化,以及社会结构等因素。
二是关键特殊群体需被区分。不同的心理攻防计划需要根据客观标准,在目标受众中区分出关键的“特殊群体”。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集中营的囚犯或非自愿的劳动单位成员,被认为是“值得特殊注意”的心理攻防目标受众;对美国选举投票的研究表明,在压力情境下,在相互冲突的团体之间游离的那些人最愿意改变他们的政治观点。当然,对这一发现的可能影响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此外,许多不明显但重要的具体目标,还需要高度复杂和详细的心理攻防情报来鉴别。研究需要确定,哪些客观标准与目标受众的社会结构的重要变量相关联,并对所有可能的方法进行研究,以达到一个类别总人口量。爱尔文·曼斯多夫(Irwin J. Mansdorf)在《阿拉伯心理战的演变:以非暴力为政治策略》中,还提到了“摇摆人群”的重要性。
结合我国心理攻防现况,在一个心理攻防计划中,心理攻防的长期目标有时不仅为了赢得一部分人口,而且要在一定的社会内改变某些价值观。因此,必须按部就班地进行宣传。在心理攻防总体进程中,每个精细划分的部分可能起到不同的作用,因而需要技术来识别和分析这些交互过程。
目前,理论界对心理攻防目标受众的划分方法主要有以下两种。
三类划分法。罗恩·斯齐雷佛(Ron Schleifer)在《旧技巧的新时代变化:真主党对以色列的心理战》中,把目标受众分为内部、敌对、中立三类。其中,内部受众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敌对受众,需要说服的人群包括敌对士兵和敌对平民两种;第三类目标受众包括各种中立的国家。他还认为,针对敌对受众,需要注意负罪感;针对中立受众,需要激发正义感和道德感;针对三者共同的切入点,可以是社会和经济两方面的安全感。
两类划分法。范明强在《心理战目标对象分析的内容与方法》一文中说,心理攻防目标受众概括起来,可分为个体目标受众和群体目标受众两大类。一般而言,个体目标受众,主要指敌方阵营中的上层人物,如敌国领导人、社会意见领袖、敌军将帅或当面之敌的指挥官等。但有时候,根据不同层面、不同范围心理攻防具体任务的需要,个体目标也可以是敌方阵营中某些特殊的“小人物”,如普通百姓和士兵等。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心理攻防的目标受众不是单独的个人,而是形形色色的社会群体。群体目标受众,是由心理攻防的层次和任务划分的。战略心理攻防往往以敌方的领导集团、全体国民、广大官兵或某些特定的阶层等大群体为目标受众,而战役、战术层面的心理攻防,则多以当面之敌的官兵群体或特定地域内的相关群体为目标受众。唐国东在《信息化条件下美军心理战“云”活动范式论》一文中,也表述了同样的观点。与此相对的是,内塔·奥伦(Neta Oren)等人在《在黎巴嫩战争中打击平民目标——对以色列决策者的社会心理分析》中表示,战略、战役和战术心理攻防取决于目标受众的大小,同时,地理区域和时间量也是需要确定的。
在以往国外多场心理攻防中,目标受众的选择可归纳为四对:军队和平民、本国人和外国人、农民和知识分子、广泛区域群众和特定区域(如前线)群众。上述分类在一定程度上是交叉重合的,对此,举前三对受众的研究为例。
军队和平民。利奈特·芬奇(Lynette Finch)在《心理宣传:二十世纪上半叶思想观念间的战争》中,分析了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心理攻防,其目标受众是英国军队和平民,以及殖民地的美国人口;而在美国攻击伊拉克时,心理攻防的目标受众是高级军官和政治家。泰勒·沃尔(Tyler Wall)在《美国的心理战和平民目标》中认为,士兵和特定地区内(如前线、沿海)的平民应该被作为首要的目标受众,对两者进行搜集和传播信息时,使用的是相同的技术;此外,还提到黎巴嫩战争中对平民目标的打击。
本国人和外国人。彼得·斯密赛可(Peter J.Smyczek)在《掌控未来的战场:公共国际法下心理操作行为的法律限制》中,以外国人为目标受众,认为心理攻防对于情况了解度不高的目标受众是最有效的,而这一点很容易被其他研究者所忽视或低估。泰勒·沃尔同样关注了本国人和外国人,认为外国人的概念主要基于实际领土和土地的概念,而不是无边界的信息虚拟空间。
农民和知识分子。约翰·路易斯·霍克(John Louis Houk)在《苏联农民:心理战潜在目标的调查和评估》中,以苏联农民作为心理攻防的目标受众,理由是该群体易受攻击、对社会有怨恨、有行动力等。乔伊·朗(S.R.Joey Long)在《赢得民心和民想:1955~1961年美国对新加坡的心理战》中指出,该战役针对的目标群体是精英和受过教育的群众,这与当时通过图书馆和学术论文宣扬美国的积极面(包括社会面貌、科学成就、在国际事务中比其他政府更积极的行事态度)的方法是互相匹配的。
因此,对心理攻防目标受众进行划分时,不仅要考虑到敌、我、友,而且要把这三者置于天(候)、地(形)、社(情)等各个方面的背景下,予以实时匹配。目标受众的划分要与攻击思路相匹配。例如,由于利益、宗教、地域等方面的差异,一个群体与某些群体存在疏远感、怀疑感,甚至是敌意与仇恨。那么,扩大或缩小这些情感,就是心理攻防的目的之一。基于此,可对群体目标受众内部关系进行分化,如针对某国各党派间的派系斗争和权利争夺进行相应的心理攻击操作。
在某种程度上,网络背景下的心理攻防属于“网络战”或“信息战”。乔纳森·斯特兰(Jonathan Zittrain)在《“网络战”:不受欢迎的互联网军事化已经到来》一文中,对“网络战”进行了定义,认为它是政府或有组织的非国家机构采取的一种措施,旨在改变国内外的政治情绪,最常见的结果是实现战略或地缘政治。由于网络使得与敌对受众的接触更便利,阿尔弗雷德·瓦斯勒崔(Alfred Vasilecu)把信息战和政治、军事结合起来使用,指出信息战概念可广泛用于针对平民目标。
盖瑞·罗恩斯利(Gary D. Rawnsley)在《新瓶装旧酒:基于计算机的中-台“信息战”与宣传战》中认为,以电脑为基础的信息战应该从政治、经济、社会和军事基础设施这四个方面入手。他认为,通过大众媒体来完成心理攻防战略是可行的,对比传统背景和信息化背景,计算机技术能够对目标受众进行精确定位,可以测量心理攻防效果,造成非常规的社会危机,通过非暴力的军事行动说服敌人。他还认为,信息战可以帮助中国先发制人打击美国,以延缓或破坏美国的部署。
网络心理攻防的心理攻击操作可以使用组合方法,如假新闻、假情报或假账号等,以操纵舆论。桑戈·李(Sangho Lee)等人在《基于知识的网络个人信息采集心理战方法研究》中提出,网络心理攻防主要包括3种方法:利用非法搜集的个人信息;网络语音和网络钓鱼信息;利用网络社交服务和新闻媒体来歪曲事实,传播谣言。
卡缇娜·米卡·沙同恩在《网络领域的目标受众分析》一文中认为,目标受众分析是一个过程,目的是找到能够被心理操作影响且预估会受到一定影响的人群。
在网络心理攻防中,目标受众选择和分析的三要素是:刺激(事件、问题或特点)、方向(态度、信念和价值观)、行为(可观察到的行动或缺乏行动)。
网络领域的有效受众可以在以下几个群体中找到:网络社团(由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或事件而组成)、类别(人口统计学信息,如教育、职业、年龄或性别)、重量级(权力高于其他人,重量级高的人通常不易受影响)、关键沟通者(受尊重或受欢迎的人,如知名博主等)。
在整个心理攻防过程中,目标受众分析位于第二阶段,与第一阶段(目标受众选择)部分重叠。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阶段要选择合适的技术援助,将目标受众分解为具有相似特征和脆弱性的同类人群。同时,在心理攻防的各个阶段,对目标受众保持清晰的认知是必不可少的。例如,在评估观看某网站的人数和对话的总体气氛,以及对即时效果进行快速分析时,如果以选民为目标,那么,在青少年聚集的网络社群进行这类讨论可能会效果不佳。而且,在网络环境下,目标受众会分散——他们经常从一个网络平台转移到另一个网络平台。因此,信息(或说服材料)要针对每个目标受众量身定制。
利用社交媒体发现极端人群。伊姆兰·阿万(Imran Awan)在《网络极端主义:社交媒体的力量与ISIS》中,研究了恐怖组织ISIS如何使用推特(twitter)等网络空间来瞄准和激化年轻人群体。这项研究评估提出了7类人群特征,包括网络暴徒、孤独者、幻想家、寻求刺激者、道德十字军、自恋者和身份寻求者。他发现,在网络上支持ISIS的人中,有90%的男性和10%的女性;其中,英国人占比最大,其次是美国、澳大利亚、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埃及、德国、加拿大、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利比亚;ISIS吸引年轻人的方式主要有图片、文字、视频、标签、转推和“喜欢”(点赞)、聊天室和网站链接;通过词云发现,“兄弟起来”和“主张胜利”是常见的词语;在宗教元素方面,穆斯林和伊斯兰教是最谴责ISIS的群体之一,#Not in My Name标签被穆斯林社区网民用作表达对ISIS愤怒的手段。
利用客户关系管理(CRM)进行情报搜集和分析。客户关系管理,是一种通过对目标量身定制来最大化销售额的营销方法。该方法可搜集到每个目标的倾向、偏好、生活方式和大趋势,后期再用这种模式去分析。桑戈·李(Sangho Lee)等人在《基于知识的网络个人信息采集心理战方法研究》中举例,韩国利用公开网站等开源资源以及许多韩国公司的客户关系管理活动情报,已累计搜集约165万朝鲜人的个人资料,该研究的目标受众是重要政治家、决策者、高级官员和公众。
利用新闻确定各国舆论立场偏向。伊利亚·布洛克(Ilya Blokh)和瓦西里·亚历山德罗夫(Vassil Alexandrov)在《使用网络科学方法进行心理战分析》一文中,提出了心理攻防通常包含禁用通信网络、干扰电视和电台以及大众媒体宣传等途径,他们把新闻看作不同国家试图向国内和国外表达立场和观点的方式。该研究通过观察世界各地新闻机构每天发布的大量数据进行聚类分析,使用SciVi可视化呈现工具制作图表,发现在调查期间,卢布崩溃,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与谈判,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与乌克兰之间的俘虏交换等新闻事件的关注量大。当然,不同国家新闻机构的偏向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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