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余光中:远去的背影永远的乡愁

2018-06-07 11:10吴花果
农民文摘 2018年3期
关键词:梁实秋余光中乡愁

2017年12月15日,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去世,享年89岁。

作家梁实秋曾称赞他“右手写诗、左手为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他最广为人知的诗篇,是那首入选中学课本的《乡愁》,加上另一首被谱为歌曲、传唱大江南北的《乡愁四韵》,共同构成一种深刻而鲜明的集体记忆和时代象征,感染了几代人。

怀乡的浪子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首《乡愁》作于余光中44岁那年,据说写完全诗仅用20分钟。之所以能写这么快,是因为这乡愁已在他心中酝酿了整整20年。

1950年,在时代的洪流中,22岁的余光中随父母“漂流”到海峡对面的台湾定居,直到1992年,才再次踏上生养他的土地。

其实早在9岁那年,他就开始了迁徙、漂泊的一生。

“我出生在南京,9岁以前南京一直是我的家,9岁那年我逃过一劫,南京大屠杀的现场离母亲和我不过100公里。九年以后,我和母亲仓皇告别南京,也告别整个大陆。这一别就是半个世纪。”

逃难途中,他们住过破庙,在佛像下躲过追捕,几次与死神擦肩。抗战结束后,余光中考上金陵大学外语系,后转入厦门大学。1949年余光中辗转到香港,1950年到台湾,就读于台大外文系。毕业后漂泊于香港、欧洲、北美,在象牙塔中教书育人、著书译文。

定居台湾后漫长的岁月里,余光中孜孜不倦书写着“多愁”的主题。直到近半个世纪后,这份“一叫一回肠一断”的浓愁,才被故乡的阳光驱散。1992年,应中国社科院外研所之邀,余光中开启了对大陆的“破冰之旅”。随后,请柬纷至沓来,他总是欣然应邀,回乡的步伐越来越紧密。

“艺术的多妻主义者”

中学时代,余光中偏科严重,考语文,他为同学捉刀;考数理,同学给他帮忙。不过,他对地理的兴趣特浓,爱读地图,把地图当作《圣经》来读,以致形成他终身收藏地图的嗜好。同时,他也钟情天文、绘画和翻译,后来翻译了《凡·高传》,博得盛名。

尽管在金陵大学只就读了一年多,但他收获颇丰,曾受教于语言学家吕叔湘,吕先生朴素清纯的译风使余光中受益终身;他还常聆听冰心、曹禺的讲演。大一时,余光中牛刀小试,翻译了拜伦、雪莱的诗作,在报刊上发表。

到了台大,梁实秋成了余光中的伯乐。梁实秋偶然看到余光中的诗,觉得后生“前途无量”,不禁回信鼓励,并为他指点迷津:“师承囿于浪漫主义,不妨拓宽视野,多读一些现代诗,例如哈代、豪斯曼、叶芝等人的作品。”大四时,余光中出版了处女诗集《舟子的悲歌》,梁实秋以一首三段格律诗潇洒作序。梁实秋的文风,特别是他的为人,那恢宏的气度、儒雅的风范,对余光中影响深远。这对师生情谊酿造了一段文坛佳话。

余光中称自己是“艺术的多妻主义者”。除了右手写诗,左手为文,评论、翻译则为“第三只手”。他曾戏言:“写诗,是为了自娱;写散文,为了娱人;写批评,尤其是写序,为了娱友;翻译,是为了娱妻,因为翻译的工作平稳,收入可靠。”余光中的译著林林总总,亦声名远播。比如,将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的名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准确与优美俱足。他还钟情于绘画、音乐、天文、地理、历史,乃至整个人类文化,好一个“千手观音”!

生活中的余光中很简单。白天去学校教书,回家就待在书房,读书、写稿,经常熬到半夜一两点。吃饭上固定的餐馆,点菜都是千篇一律。不喜社交,对不想见不必见的人就不见;对志同道合的朋友,则盛情接纳。

读余光中的诗文,会以为他是个忧郁、多思的人,其实他不乏幽默的一面。据说,他刚到中山大学执教时,称女研究生们为“村姑”,毕业后这些女弟子们相约来为他祝寿,他对“村姑们”说:“不要以为毕业离校,老师就没用了。写介绍信啦,作证婚人啦,为宝宝取名字啦,‘售后服务’还多着呢!”学生们都把听他的课当作一种享受。

最好的丈夫、父亲、顽童

余光中生活在女性世界,一位妻子,四个女儿,他说自己家就仿佛女生宿舍一样。他则是宿舍的舍监,需要时刻提防着有男士来娶走自己的女儿,还写了《我的四个假想敌》,诙谐中蕴深情,引人捧腹。

“我像一棵果树,天长地久在这里立了多年,风霜雨露,样样有份,换来果实累累,不胜负荷。而你,偶尔过路的小子,竟然一伸手就来摘果子,活该蟠地的树根绊你一跤!”每个父亲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心态,大概都是如此吧。

关于婚姻,余光中在文中也有精彩的论述:“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相处是靠妥协。”他认为:“婚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是一对一的民主,一加一的自由。”正是秉持这样的理念,他和妻子范我存才拥有了六十一载相濡以沫的幸福婚姻。

范我存是余光中的远房表妹,他们十几岁时见过一面,彼此留下很好的印象。余光中把刊登着自己翻译的拜伦诗歌的刊物寄给城南的表妹,因为不知表妹大名,信封上只写了小名,“范咪咪收”,这样居然也收到了。

但是由于战乱,四年后,他们才在台湾重逢。在后来余光中的回忆中,那时的范我存就像一朵“瘦瘦的水仙”:“苍白而且柔弱,抵抗着令人早熟的肺病,梦想着爱情和文学,无依无助,孤注一掷地向他走来。”

她懂他,她对文学艺术有着敏感的品位,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刚开始双方家长不太欣赏此事,一方嫌女孩患过肺病,一方嫌男孩书呆气太浓。余光中痴情,用小刀在自家枫树干上刻下“YLM”(余、爱、咪的首字母),范我存也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余光中在翻译《凡·高传》时,每译一章便寄给范我存誊写,正面是译文,反面是情书。两人合作珠联璧合,十分愉悦。他们携手划桨,终将爱情之舟驶达彼岸,六年后携手步上红毯。

“她帮我摒挡出一片天地,让我在后方从容写作,我真的很感谢她。”每谈妻子,余光中十分动情,这些深情洋溢在献给妻子的诗中,如《三生石》《私语》《珍珠项链》,闪闪发光。

余光中文学馆工作人员梁白瑜曾在余光中家里看过他和夫人的一张合影,照片中范我存微笑端坐,余光中则“完全是扮了个鬼脸”,梁白瑜当时就觉得这个老人“实在是太调皮,太可爱了”。

年至耄耋,余光中始终脑筋清晰,精神矍铄,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去世前,他在一次采访中还说过:“再给我5年,到95岁,我要订一个5年工作计划。”

如今,死神携着他越过清浅的海峡,他终于永远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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