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 旭
被高楼的巍峨所遮挡,被商厦的喧嚷所掩盖,被空气的浮躁所包围……
我到府城金花村寻访时,好些人都讲不出它的确切所在。
来到它的面前,还差点擦肩而过。
在这座不大的二进单座庭院式建筑,600多年前曾见证了一位神童的聪颖与刻苦。
这座“可继堂”里,成就了“诗文满天下”的“海南第一大儒”,走出了一位功载史册的布衣卿相。
一部《大学衍义补》,一直被600多年的岁月捧读。
不显眼的门口,竖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标牌。
真正的宝物总是这样,时光与方位,都无法遮掩它的光芒。
于是,我看到,这座粉墙黛瓦的砖木房屋,其实金碧辉煌。
它的高度,让周边所有的高楼大厦潮水般退落,相形见绌。
它是城市的一枚奖章啊!
门坎却很低,连门票都免了,你若不细心,还找不到它。
一座汉白玉半身雕像,端坐在文昌昌洒古路园村,告诉人们这里是宋庆龄的故乡。
两间正屋,两间横屋,两间门楼,院墙相挽,传统的农家宅院。
坐落在果树环抱的山丘,绿荫如盖,鲜花盛开。
这里住过她的高祖、曾祖、祖父,她的父亲宋耀如就在这屋子出生。
从这里走出的宋耀如,成了孙中山的亲密战友,中国民主革命的一位先驱。
从这里走出的宋氏族人,影响着半个多世纪的近代中国。
宋庆龄一生都没有回过这里。
她的大爱,洒遍从苦难走到复兴的中国,洒向在饥饿与战火中追寻和平的世界。
只是把文昌这座老宅,放在她博大的心胸。
时常遥念着家乡,这里扎着她的根。
如今,这座青砖瓦房,成了海内外仰慕的地方。
土油灯、床头柜、木头漆枕,保留百多年前的姿态。
她的韩姓的乡亲,向游人细述遥远而又亲近的往事。
讲解一位伟人,与这座老屋千丝万缕的深情。
一根根坤甸木、酸枝木、母生木漂洋过海运回来。
一船船水泥、钢筋穿过南洋的台风运回来。
一块块彩色花纹地砖,踏平南海的惊涛骇浪运回来。
一担担光洋,沿着当年出海下南洋时的万泉河渡口运回来。
把蔡家四兄弟在南洋几十年的汗水、泪水、血水,和着橡胶林挤出的汁水凝成的愿望,连同思乡的心,日夜兼程地运回来。
在琼海留家村的林荫掩映下,建起一式四个宅院。
我穿过八九十年的光阴,站到这高墙大院面前时,不得不叹为观止。
在这些二层三进四合的楼房里,感受中西合璧的韵致。
在传统特色、南洋气派、欧陆风情中,在古色古香与美轮美奂中,流连忘返。
典型的华侨之宅。典型的华侨之心。
身在异邦,根在故园。
在我眼前,站着一个“国家级重点文物单位”。
在我心中,站着一个个爱国爱乡的故人。
文昌清澜港洋头村,椰树掩映下一座百年老屋。
寻常的渔村风物,寻常的海南民居。
却出了一个不寻常的人。
一位学贯中西的文化巨匠,中国学术史、教育史、文化史上的大师。
而他在童年,就在这间屋里,被认定是读不了书的人。
私塾老师嫌他笨:“用斧头劈开脑袋也装不进书去!”
算命佬掐过他的八字:“假如你会用笔杆谋生,我就不做算命先生!”
就在这间屋的油灯下,也曾有不识字的三婶每晚伴读的身影,竟促成了短期内全班第一的奇迹。
此后,跳两级读完初中,高中未完又入大学,提前一年修完大学课程。
留洋一年读硕,一年半读博,只用一半时间就拿到美国名校的文凭。
再以后,岭南大学教授、南开大学教务长、西南联大法商院长、岭南大学校长、中山大学副校长、暨南大学校长、南开大学副校长、国家首批一级教授。
这间寻常的房屋,竟收藏了如此不寻常的故事。
如今,大师成为历史已半个世纪了。
好在老屋还在。墙上挂着的大师墨迹还在——
“刻苦”“耐劳”“荣生唯有死中得,真乐长从苦中来。”
独立人格,自由思想,铮铮硬骨,浩浩正气,也常在老屋里回荡。
在时光中回荡。
邱宅坐北朝南,二进三间,东西厢房,典型的海南民居。
坐在海口竹林村,坐在竹林、水田和墓地中间。
僻静的房子,隐蔽的竹林,谁知道它隐藏着什么秘密?
1926年6月,在这里悄悄召开了中共琼崖第一次代表大会。
乌云压顶下,邱宅的屋顶遮护着星星火种。少东家在暗地放哨。
坐在大厅明式座椅上的人,围着四方桌,细声而又慷慨激昂地展开讨论。
隐蔽的邱宅,就这样隐藏了令人尊敬的12个姓名,隐藏着惊天动地与艰苦卓绝。
隐藏着,琼崖革命23年红旗不倒的源头。
现在,阳光灿烂,门窗敞开,一点也没有保留。
竖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标牌,向一批批后来人讲着先烈的故事。
这里如今叫“竹林里”,仍然是偏僻的小巷。
不过,走出去就是解放西路,海口曾经最繁华的大街。
邱宅静静地坐着,无言诉说着一条从坎坷到繁华的路程。
这里最显眼的就是石头。
石头砌起的农家屋,石头雕刻的将军半身像,诉说着一个石头般的人。
石头般坚定,石头般坚硬,石头般坚强,石头般坚毅。
邓小平的题字“冯白驹将军”,在雕像基座上闪耀。徐向前的题匾“冯白驹故居”,在门楣上辉映。
周恩来的一句“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永远在岁月中回响。
那一面光辉的旗帜,就诞生在琼山长泰村这两进四间石墙瓦顶房屋里。
那位琼崖革命23年红旗不倒的旗手,就成长在这绿树环抱的摇篮里。
卧室中一张简朴的书桌,讲解着这一位石匠儿子的特别之处。
屋外那棵见血封喉百年老树的树洞,掩护过他被追捕的青春。
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曾一把火把它烧成残垣断瓦。
怎能烧得掉石头呢?石头之魂更无法烧毁。
后来依样重修时,它就成了一座革命的博物馆。
它又是一本历史教科书,让世世代代永久地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