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暖 《中国青年报》有个专版“冰点”,常以敏锐的目光、冷峻的笔调直面社会不公、人性灰暗及改革的艰难。这几年又有了专版“暖闻”,一冷一暖,张力十足,报纸更显深厚。近日看影片《三块广告牌》,也是冷热交织。影片实在太“冷”:奸杀、愤怒、绝望、暴力、纵火、粗口,还有种族歧视、吸毒出轨……自始至终都在堆积负能量。但当我们走进小镇底层的人群——偏执落魄的母亲,暴躁的警察,夜不归宿的女儿,甚至那冷眼旁观的侏儒,于人性暗处却见到了丝丝光亮。在母亲对抗世界的孤独中,她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妈妈说过,你所能做的只有去努力。”在她萌发疯狂念头的时刻,听到了另一位女孩的警语:“愤怒只能招致更大的愤怒。”母亲愣住了,说这话的是前夫的新女友。她的心被烫了一下,给前夫甩下一句:“你一定要善待她。”受母亲攻击的警长威洛比患晚期癌症,自杀前留下的几封信,给影片涂上浓重的暖色。他告诫那位因暴烈违纪而解聘的警员下属,要学会把仇恨深深埋入心底,因为“成为一名侦探的要诀,是爱。”这位死去的秃头警长 ,一直保持着暖人的体温。母亲冰冷的心也开始融解,变身另一场追凶的志愿者,从三块广告牌起身,上路了。饰演母亲的就是众人熟知的“科恩嫂”。片中她始终以冷漠、警觉的眼光看人;但当患病的警长突然把血喷到了她脸上并连声道歉时,她脱口而出:baby!这是母性的本真,再冷的世界也有暖色打底。
领导的心思 贞观元年,玄奘为求法取经多次申请通关,未获唐太宗批准。不得已私下出行,历经种种磨难而险些死于非命。最终玄奘取得真经,享誉天下;返唐时几个国家的国王争相护送。长安城万人空巷翘首以待;太宗拉着他的手喜不自胜:“高僧功德无量啊,行前该跟我说一声,带些盘缠,还可派兵护送嘛!”玄奘亦不提当年之冏,以顾全大局为由化解道:“西行取经对佛门、对贫僧是件大事,但跟国家政事相比,何足挂齿?皇上日理万机,岂敢为这点区区小事惊动圣驾啊!”太宗大喜,多次劝玄奘还俗辅政,被婉拒。一代高僧,实至名归。九十年代末,我在一个大型文化集团谋事,主要是整合、指导与监管十来本期刊的编辑和运营。有回不慎出了点疪漏,官方有怪罪之意,不过很快被“公关”了。事后老板刘波嗔怪我:“你该事先跟我打招呼的。”你想我做事多谨慎多细致,怎敢擅自做主?不过我未做争辩,只微笑地望着他。他也笑了笑,过去了。事后我想,出了事老板不认账,可能是常态;于是劝慰自己:拿了人家那么高的薪水,权当一部分是为老板挡箭,供老板出气的罢!事事较真去维护一点自尊和面子,何必呢。刘波五十多岁客死异乡,可惜了。没有文字悼念他,因为上了国际刑警通辑榜单。刘待人很亲和,但他欠了社会一大笔。那些年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生死选择 一位战地女记者给我们讲了个真实的故事。其实称不上故事,只是瞬间的几句话、一个动作。说轻了,什么也没发生;说重了,关乎生死。战火纷飞的利比亚前线,记者们穿防弹衣躲于残垣断壁,被围困了五天四夜,佯装平静而内心绝望。一名男记者脱下防弹衣喘口气,转眼找不见了。大家一齐动手、死活找不到时,发现被一位伊朗台的女记者捡拾去穿在了身上。索要回来吗?这道选择题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而变得复杂。失了防弹衣的记者打算放弃,大家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许久,另一个男记者去把衣服要了回来。眼见那女人脱下防弹衣,神情黯然地离去。讲故事的记者说,战争把我们变成了冷漠的怪物;失而复得的男记者说若有下一回,一定做另一种选择。我没到过战争前沿,没资格摆出个姿态说三道四。我觉得现在的结果就挺好:现场收回自己的东西,保住命;事后沉思、忏悔,做心灵的修复。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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