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印记

2018-05-30 10:48陈莉娜
作文成功之路·作文交响乐 2018年12期
关键词:疯长胎记疤痕

陈莉娜

我的腿骨轻微畸型,就是俗话说的“x”腿,这要归罪于我老妈。鼻子是无论如何都有些大了,大概是老爸一厢情愿地想把他那霸气的鼻子遗传给我,却忘了附赠一张与之相称的国字脸。

我身上有很多胎记。其中一块是与弟弟一模一样的,只是他右我左。姥姥常开玩笑,说要是哪一天我们走丢了,要靠这胎记寻回来。

我对此嗤之以鼻——难道屁股上的胎记比五官更好认么?其实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姥姥的话蕴含的深意。

就像不明白那些相似对于我的意义。

青春期,叛逆的情绪犹如6月的野草一般,在我心里疯长,疯长,逐渐大火燎原。飙车,逃课,无法无天,恣意妄为……我开始随时准备着打倒一切约定俗成的理论和所有自幼被灌输的传统。年轻的生命渴望着超越,这欲望犹如爱情一样无法被压制。

于是我开始对老妈无数次的提醒充耳不闻,只因为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仿佛我是个不知冷热的孩子。

于是我开始想方设法时刻准备着驳倒老爸那些指导理论,并且对他的强勢心怀怨忿。

于是我开始拒绝聆听姥姥、姥爷那些唠叨,当他们跟我说好好学习ABCD……时,我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一种——厌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母亲99%的谈话都会陷入互相贬损的尴尬境地。有时候我与父亲争吵,用尖刻的话来彼此伤害,他气得扯破我的绒毛狗,而我在一旁咬紧嘴唇死不服软,任凭多年构建起的温情大片大片地流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我的家仿佛成了压抑的地下旅馆,我所要求的理解、信赖、尊重、沟通……通通找不到。它是供我衣食的处所,却无法让心灵安然。

我想我并没有错,我想我已经长大了。这已进入花季的生命,不再需要父母那令人窒息的保护,它需要独立,需要自由,只有斩断家庭给予的桎梏,才能展翅高飞。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我看着镜子,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个瞳孔明亮笑容恬静的小女孩时,我会那么难过,还有,惘然。

直到那一天。

那天,妈妈说腰疼,要我为她擦药,不经意地掀开妈妈的衣服,闯进眼帘的,是妈妈腹上的疤痕。

我和弟弟都是母亲剖腹产生下的,两个人,两道伤疤。妈妈常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说:“瞧,你们两个家伙给我留的纪念。”

可是在那一天之前,我竟从未仔细看过它们!一丝惭愧袭上心头,第一次,我有了阅读的欲望。

“为什么弟弟这道比我的浅?”我抚着那两道深凹进去的印痕轻声询问。声音里那微微的醋意,让我吃了一惊,并且,有些不情愿。

“哦,后来技术好了么。”妈妈说,语气淡淡的。

一条粗壮的蜈蚣扭曲着趴在妈妈的腹上,暗红色的身体足有一厘米宽;足尖点出一个个深而圆的小凹洞,那是针孔留下的痕迹,长长的岁月都未能将它们抹平。

16年前,这里曾流着血……冰冷的手术刀划开母亲温暖光洁的肌肤……然后针从这里穿过,羊肠线,缝进一周的辗转疼痛和16年的辛劳。

原来我是母亲剖开腹,从血淋淋的肚子里捡回来的。

原来我是在父母的心窝里,浴血而生。

突然间尖锐的痛楚从那一片片胎记,从父亲的鼻子母亲的腿,从我的每一寸肌肤传来,那么近,那么真切,仿佛是一条无形的线,连上了我与母亲腹间的那道伤痕。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原来家,就是互相连通着的血脉,是紧紧缠绕着的藤条。因为那么近,所以任何一点小小的牵动,都注定伤筋动骨鲜血淋漓,但也正是因为那么近,才能在冰天雪地里,彼此温暖。

日子依旧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

只是当妈妈开玩笑说你鼻子好难看将来一定要去整容时,我会笑着答上一句“这可是我老爸的鼻子,死也不改”。

我终于懂得,我身上的胎记,每一处与父母相似的地方,不仅仅是遗传学的证据,就像妈妈腹部的疤痕,不仅仅是疤痕那么简单。

那是,上苍赐给我们——生命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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