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尔文化思考的脉络:社会文化与个体文化

2018-05-26 09:48赵姣奕
卷宗 2018年10期
关键词:金钱义务货币

赵姣奕

德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哲学家西美尔通过对“社会文化”和“个体文化”关系的分析来阐释他对文化的深刻思考。第一次思考的尝试:《现代文化中的金钱》(1896年)文章开篇,西美尔从社会学的角度出发,通过描述中世纪人与周围环境的统一性,对比着指出现代的状况:主体和客体相互独立,从而两者都完全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

从经济领域开始着手分析,货币经济有着两个显著的作用。首先,对比自然经济时代,货币经济瓦解了人身和物权关系之间的联系,它在财产所有人与财产之间造成了一定距离,人对财产的占用方式出现变化。在其中,一方面所有经济活动因为货币被渗透以前没有的非人格性和无色彩性,另一方面货币提高了人格的独立和自主。其次,货币可以划定利益统一和利益分之间的细微界限。

在生产领域,货币经济使得劳动分工成为可能,从而创造了新型的经济统一体,补充了个体的片面生产。在伦理领域,货币经济使得人际关系发生变化,单个的人依赖更多的人才能生存,但是这种依赖变得不明确和易变,不可避免地产生个人主义,迫使人更加依赖自身。论述至此,西美尔从货币经济的影响这个角度来概括现代特征:

“货币制度能够使人的客观经济活动同他的个人色彩、他真正的自我出现一种更明确的分离,现在这个自我能够完全退出那些关系,并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关注自己最深邃内在的层面。”[1]

进一步揭示出现代文化的两个截然相反的发展方向是:

“一方面,通过在同样条件将最遥不可及的事物联系在一起,趋向于夷平、平均化,产生包容性越来越广泛的社会阶层。另一方面,却趋向于强调最具个体性的东西,趋向于人的独立性和他们发展的自主性。”[1]

货币经济同时、不偏不倚地支撑着现代文化发展的两个方向。首先,货币自身作为一种非常一般性的,到处都同等有效的利益媒介、联系媒介和理解手段。其次,货币经济为个性保留最大程度的空间,使个体化和自由成为可能。证明货币经济的后一个支撑作用需要引入义务和罚金这两个概念。

随着货币经济的发展,使得用金钱可以买下所有个人的义务成为可能,由此产生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人通过钱税的方式免除徭役和实物缴税,取代义务,人身从义务中解放获得自由。另一种情况,用金钱代替义务会产生压迫,虽然免除了义务,同时权利和重要性也剥夺了。须知,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

货币经济引发的自由问题里面还牵引出价值的判断问题。仍是先描述现代人普遍的心理感受:

“生活的核心和意义总是一再从我们手边滑落;我们越来越少获得确定无疑的满足,所有的操劳最终毫无价值可言。”[1]

西美尔作出此描述后马上申明他的立场,他认为我们的时代正在接近这种精神状态,而不是完全陷入。货币经济要求人们依据货币价值对活动对象进行估价,让货币价值作为唯一有效的价值出现,事物中那些经济上无法表达的特别意义则忽略了。与此相关的,人们沉迷于计算纯粹的数量的价值,忽视品质的价值只有它能满足人的真正需要。

金钱成为一切事物的等价物,千差万别的因素都统一能兑换成金钱,事物最特有点价值受到损害,在兑换中,金钱把最高的东西拉到最低点水平,带来夷平过程的悲剧效应。反映到人类身上,便是生成了“麻木不仁”的态度。需强调的是,西美尔的理解指的是人们對事物的微妙差别和独特性质不再能做出敏感的反应,无区别地感受和对待一切周遭事物。)

现在,罚金范围的缩小说明金钱也丧失自己以前在某些较高层关系中所拥有的抵罪作用:清偿道德—宗教方面的要求。这意味着,对个体价值的强调和更深刻的感受,同时,金钱没有完全不加区别地对待一切事物,远离所有品质上的意义。

西美尔强调,不能无视货币经济的影响。货币制度发展到现在,它俨然中断了手段—目的序列,货币的意义由手段上升为目的!这样的逻辑后果是,人们把生活的最终幸福和所有满足的获得置换为拥有一定数量的金钱。然而不可避免的,达到这个金钱目的后就出现无聊和失望。“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而人是无法栖居在桥上的。”[1]诚然,目标为手段所遮蔽不仅仅是货币经济的作用,它还是较高程度文明的一个主要特征和主要问题。在这样的文明中,人们的愿望(目标)的达成往往需要复杂众多的手段去实现,手段剧增,而真正定目标不断退到意识到地平线下,人们容易陷身在手段的迷宫中由此遗忘了最终目标。

金钱在上述情况中,其实就是修改了现代人对愿望和幸福的最初感受和理解。金钱成为一切值得追求的目标的等价物,仿佛有了它就可以随时任意置换出各种事物,由此达成愿望或是获得幸福。从金钱的自身特性来来说,获取它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进行的,产生的后果就是,金钱给现代人的生活提供不断的刺激,它好像给生活安装了无法停转到轮子,生活曾了一部“永动机”!现代生活中常见的骚动不安和狂热不休便可以得到解释。

货币经济影响了现代生活风格比如生活的经济关系日趋精确、明确不利于生活形成宏大的风格,现代生活的外在形式多为小巧的风格,人的外在关系变得一丝不苟、准确无误而在伦理领域没有形成相应的发展,最终导致容易产生放荡不羁或肆无忌惮的行为等等。[2]

在文章的结尾,西美尔认为有必要从具体的货币流通现象中回过来,把货币流通同文化中更深层的特点和动机的关系作出一个非常一般性的讨论。如果用一个简单的表达方式去概括现代生活的特征和规模,它可以是:

“认识的、行动的、理想构成的内涵,从固著的、实质的和稳定的形式转化成发展的、运动的和易变的状态。”[1]言说至此,西美尔实质要指出,货币经济作为一种看似只服从自身规律的现象,实际上却遵循了整个文化运动的同一节奏。他要反驳历史唯物主义的论调—经济关系决定了整个文化过程。考察货币经济所得到的启示:

“虽然从经济生活的构成出发,确实对时代的心理状况和文化状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另一方面,这种构成本身的特征却是来自历史生活巨大的统一潮流,这一统一潮流最终的推动力和动机仍是神圣的秘密。”[1]

文化的发展不能简单地由经济关系来解释,这种以偏概全的态度不仅不利于现代人把握纷繁复杂的现代现象,而且也阻碍了对历史生活奥秘的真正探寻。目光深邃的西美尔,把货币体制仅仅看作人类文化的所有成果中生发的枝条,看到它同时于文化的阴暗面和最精微、最高贵的东西之间的关系。没有盲目否定,或是批判货币体制,甚至有些乐观地展望货币体制作为一种历史力量可能会治愈它自己制造的伤口。

参考文献

[1]顾仁明译.西美尔《金钱、性别、现代生活风格》.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年,6-16。

[2]陈戎女,耿开君,陈聘元译.西美尔《货币哲学》.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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