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说“华山论剑”

一本正经

新垣平

《神雕侠侣》最后一回，有一段被埋没的武林秘史。

话说郭靖、杨过等高手击退蒙古大军后，共赴华山为洪七公扫墓，在山上遇到三四十个武林人士，效仿当年华山论剑的盛事，来较量武功高低，众人颇为惊讶，凝神观看他们比斗，结果却连二武和郭芙等也远远不及，按金庸的说法，“瞧来不过是江湖上一群妄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华山论剑四字，居然来东施效颦”。最后杨过一声长啸，那几十个人吓得魂飞魄散，“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少时初看《神雕》，觉得无非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不过再读之下，却觉得其中大有未发之覆。金老先生一叶障目，冤枉了一大批武林中的中流砥柱，为此非做一篇文章翻案不可。

首先，这华山又不是你郭靖杨过买下的，你们能来论剑，人家当然也可以，只要跟官府办了合法的手续就行。就像那西洋奥什么国的金色大厅，花钱就能租下来搞表演。莫说是演奏音乐，就是去那弹棉花，贝多芬莫扎特也没有权利赶你走。从这个角度讲，杨过他们简直是法盲。

其次，从武功的角度讲，也不能说人家是“妄人”，你说他们狂妄，人家也不是自封武功天下第一，不还在中规中矩、明刀明枪地比武吗？不是完全符合武林规范吗？这些人展示的武功，金庸说是“平庸之极”。且不论用词可能过于偏激，平庸至少不是一窍不通，换句话说还是受过一定训练，有基本水准的，虽然差一点但也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怎么能一味否定呢？你郭靖十八岁在蒙古的时候，你杨过中毒断臂的时候，武功还不一定比人家强呢……而且听到杨过一声长啸，便赶紧下山，说明能够从声音中听出内力，对武学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我看，至少也是地方高手的水平，代表了武林的中坚力量。

你或许会问，就算武功只是中等水平，来论剑有什么意义？这你就不懂了，正经的华山论剑二十五年一次，中间闲置二十四五年，也太可惜了，更不用说才请寥寥三五个人。天下那么多武林同道，总有参加高端会议、论坛的需要吧。那么再办一个山寨……不，平行版的华山论剑，邀请巨鲸帮帮主、海沙派掌门、五虎断门刀传人等地方高手来参加，满足大家武术交流学习的需求，稍微收取一点参会费用，有什么不好呢？

仔细想来，郭靖杨过他们一到华山就碰到这场“论剑”，未免也太巧合了；按概率来讲，这很可能是每年、每季、每月都举办的盛会。主办方如果从一个参赛嘉宾身上收取一百两银子的会费，那每年的收入也相当可观。若是要拿到“东英”“西雄”“南豪”“北杰”“最佳拳法”“最佳内力”“最具人气高手”之类的称号，当然还有另外的收费。

参加完这场国际（至少包括宋国、蒙古国和大理国）高端武学论坛之后，巨鲸帮帮主、海沙派掌门等人带着丰厚的证书、奖杯、纪念品回到各自地方。手下哪个弟子不欢欣鼓舞，一般外人谁不肃然起敬？学武之人越来越多，武林因此而繁荣昌盛。

就算有人看破，也不好说什么。五绝水平的毕竟是少数，像全真教教主李志常、丐帮帮主史火龙的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了？怎么上位的都不清楚，真来踢场子，还未必能占多少便宜。就算打得过，谁的屁股上没点屎，你李志常和汉奸赵志敬当年称兄道弟是怎么回事？你史帮主的女儿史红石不也是靠自家办的“君山论剑”拿了名次，才破格提拔当上八袋长老的？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有的话不用说那么明白。

其实，就算是郭靖杨过，也未必能踢这个场子。个人武功再高，总有交情，有顾忌，得广结善缘。人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譬如来论剑的可能有郭盛的戟法和杨家枪的传人，或者江南七怪各自门派的掌门父老，论起来还是你郭靖杨过的长辈同门，能不给个面子吗？再者，郭靖杨过为了抗蒙团结各地的武林同道，马钰丘处机为了传教和化缘四处奔走，郭襄出门旅游……总得和地方上的门派帮会打交道，人家鞍前马后的招待，来华山参个会，你好意思翻脸不认人吗？

这次华山论剑的悲剧，主要是主办方有眼不识泰山，看到几位绝顶高手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还赶人家走，引起了这场冲突。其实只要稍微乖觉一点，赶紧攀攀交情，请个饭局，送点银子，请郭靖当个名誉主席，拉杨过当个总顾问，给黄药师发个终身成就奖，再请郭大小姐、郭二小姐下场拿个女性组冠亚军……完全可以变坏事为好事。再找人画张和绝顶高手们的合影，挂在自家墙上，你参加华山论剑，和郭靖他们谈笑风生的事，还有谁敢怀疑呢？

后来的情况，金庸没有记述，不是很清楚。不过郭靖他们总不能一直在华山上看着，估计这种华山论剑断不了，以后不知还举办了多少场，嵩山、恒山、泰山和衡山看着眼红，或者也办起了类似的论剑。几百年后崛起的五岳剑派，说不定就是从这些“论剑”中来的。也许恰是这种论剑，促进了武林人士的交流融合和武学的大发展，中原武林众所周知也就水平越来越高，越来越繁荣了。

（作者系学者、作家）

这华山又不是你郭靖杨过买下的，你们能来论剑，人家当然也可以，只要跟官府办了合法的手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