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群 沈海滨 水冬青
世事沧桑,岁月悠悠,青海道曾是丝绸南路的必经之地,商业的流通带来经济、文化的交流不断,商旅驼队、贩夫走卒、官家客商、脚户平民,往来穿梭其间,悠悠的驼铃、哒哒的马蹄,和着人类对未来无尽的探索精神,為我们演绎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自古以来,青海道所穿行的区域,也是中华文化的繁盛之地。诞生于此的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和卡约文化,向世人展现了传承久远的文明和人类生生不息的活力。因青海道而兴盛的宗教文化,则是青海民众精神不竭的信仰之源。
在青海道上,最早诞生的是马家窑文化。
马家窑文化出现于距今5700多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主要分布于甘肃西部和青海东部。马家窑文化以彩陶器为代表,由于其遗址与文物首先发现于甘肃省临洮县的马家窑村,因此得名“马家窑文化”。
青海东部农业区是马家窑文化的重要分布区域,这里出土了许多精美的彩陶,其器形丰富多样,主要包括饮食、盛水和贮藏器皿。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彩陶的绘制手法繁缛瑰丽、富于变化且有章可循,有的器物还在内壁绘有大量纹饰。而彩陶的图案多取材于自然,以水波纹、蛙纹、鱼纹、鸟纹、蝌蚪纹、草叶纹等较为常见,其中水波纹和蛙纹彩陶数量最多。那么,为什么原始先民要在彩陶上绘制大量的水纹和蛙纹呢?对此,民俗学家这样解读:大量水纹的绘制表明原始社会水患严重,面对洪水人们深感无力,进而产生了对水的畏惧;洪水过后,人类损失惨重,而青蛙却毫发无损,人们看到这种情景,开始幻想拥有青蛙那样水陆两栖的生存本领。所以,在陶器上绘制水波纹和蛙纹,带有明显的图腾崇拜心理。
在青海出土的彩陶中,有不少堪称国宝级的艺术精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出土于湟水中游大通上孙家寨的舞蹈纹彩陶盆。这件陶盆的内壁上绘有 15 人分 3 组集体舞蹈的图案,舞者手拉手,头戴辫状的饰物,下体有尾巴状的饰物。无独有偶,地处青海东南部的同德宗日,也曾出土了类似的舞蹈纹彩陶盆。陶盆内壁绘有 11 人和 13 人的两组舞蹈图案。两组人物间以折纹、斜纹和圆点纹相隔,盆内下侧绘有四组平行蛙纹,在表达形式上与组舞相为呼应。这两件极富艺术韵味和文化意蕴的彩陶一经发现,便引起了学术界的热烈反响。有学者认为,宗日舞蹈盆中的实心圆点代表太阳,锥立状人代表了古代的“九巫”,他们在进行一种原始的迎日和送日仪式。
遥想那个蒙昧时代,人们对刮风下雨、日升日落等自然现象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畏惧,随后产生了崇拜心理。在这些复杂的天象中,唯有太阳的出现给了他们光明和温暖,于是他们开始自发舞蹈,迎接太阳的到来;等到太阳落山时,他们又舞蹈相送,希望黑夜过后,太阳还能照旧出现。如此一来,太阳就成了他们心中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继而产生了与太阳有关的祭拜与卜筮内容。
马家窑彩陶以其丰富的主题、灵妙的构思展现着史前文化的浑厚古朴。那些写意的动物图纹,多样的几何形状,盛大的歌舞场景和鲜活的动感姿态,静谧而不事张扬,臻成彩陶艺术的高峰,向人们展示着人类早期灿烂的文明之光。
继马家窑文化之后,青海道又见证了齐家文化的诞生。
齐家文化出现于距今4000年左右,主要分布在甘肃东部向西至张掖、青海湖一带。齐家文化以玉器和青铜器为代表,因其遗址首次发现于甘肃广河县齐家坪而得名。
青海境内齐家文化遗存多达430处,主要集中在东部河湟地区,尤以民和、乐都两县最为密集。民和县官亭镇喇家村的齐家文化遗址,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处。
喇家村光热充足、土地肥沃,黄河绕村而过,柳树河边成荫,因此,这里被认为是西北少见的富庶之地。发掘于此的喇家遗址是一处以窑洞建筑为主体的大型原始聚落,毁于地震和洪水灾难,是我国保存最为完整的史前灾难遗址,素有“东方庞贝”之称。这里出土了中国考古史上发现的最大的石磐——黄河磐王,国内最大的玉刀,还有广场、环壕、祭坛等遗迹,以及可能是属于部落首领的高规格墓葬等。种种遗迹表明,这里应该是当时的社会权力中心或原始城堡。特别是玉刀与祭坛的同时出现,让我们看到了远古时代的青海,有着部落首领和巫师极为尊崇的古老的玉石文化。
除了玉器,在青海的齐家文化遗址中,还发现有大量的青铜制品。青海省贵南县的尕马台遗址,就出土了众多齐家文化的青铜器,其中最惊艳的是中国最早的一面青铜镜。它的出现与一次考古发掘有关。1977 年,由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部分师生和青海省考古队组成的专家队伍,对尕马台遗址展开了为时两个月的考古发掘。此次发掘出了齐家文化墓葬 44座,在其中一座墓中发现了一具完整的男性尸体,青铜镜就挂在其胸部。这面青铜镜直径 8.9 厘米、厚 0.3 厘米、重109 克,圆形镜身,镜子上装饰有七角星几何纹图案。整个纹饰布局简单大方,有章可循,显现出高超的制作艺术和古朴的美学风格,在中国青铜镜史上是一件少有的艺术珍品,具有极高的史学研究价值。
马家窑文化彩陶、齐家文化玉器、卡约文化青铜器,都是青海史前文化高度发达的象征,青海先民紧紧追随着文明的步伐,用这些精湛的艺术迎接文明曙光的到来。
齊家文化时期是青铜器发展的起始阶段,到了卡约文化时期,青铜器的发展进入繁盛阶段。卡约文化是中国西北地区的青铜时代文化,年代约公元前900年~前 600年,因发现于青海湟中卡约村而得名。
这一阶段,带钩大矛等一系列大型铜器已经出现,表明当时的制造技术较之前有了明显的提高。也是从这时开始,青海地区的青铜器吸收了许多外来文化。例如潘家梁和塔里他里哈遗址出土的多孔铜钺,与西亚及近东地区出土的大眼钺非常接近,在民和采集的一件铜斧,与阿富汗蒙迪加克出土的一件铜斧极其相似。
岁月如风,历史如斯。我们遥想青海先民手握打制石器一路走来,转而进入制陶、磨玉等更为精细化的生活阶段。而随着青铜时代的到来,他们把人类文明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不仅如此,在齐家文化、卡约文化时代,广泛分布于今新疆南部、河湟地区、河西走廊等地的西羌,也利用青海道把铜器冶炼技术、玉器等传播至四川盆地及中原地区,从而促进了青海道的繁荣兴盛。
青海道不仅是一条商贸之路,更是一条文化碰撞、交流之路,早期佛教和伊斯兰教的传播,就是沿着这条通道进行的,那些矗立在古道沿线的寺院,就是最好的见证。
在青海道沿线的佛教寺庙中,塔尔寺应该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座。塔尔寺位于西宁市湟中县鲁沙尔镇,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已有600 多年历史,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就诞生于此。传说,聪慧的宗喀巴年少时便朝拜各派名寺,访遍高僧大德,30多岁时已对佛教显密、诸法均有很深的造诣。由于宗喀巴离家学法多年,母亲思儿心切,就让人捎去自己的一束白发,意在告诉他老母已白发苍苍,希望他能回来相见。但一心求法的宗喀巴决意不返,复信让母亲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建一座佛塔,见塔如见自己。于是,其母与众信徒便用石片砌成一座莲聚塔,后在此塔旁建了一座佛殿,称弥勒殿。由于先有塔,尔后才有寺,人们称其为“塔尔寺”。
塔尔寺建在鲁沙尔镇莲花山山坳中,有大金瓦寺、小金瓦寺、大经堂、弥勒殿、四大经院、活佛府邸、如来八塔、菩提塔等主要建筑。这些建筑布局严谨,错落有致,风格独特,形成了集汉藏建筑艺术于一体的建筑群落,十分壮观。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塔尔寺的每一片砖瓦都散发着悠然的梵音。再加上酥油花、壁画和堆绣构成的“艺术三绝”,让人震撼。
每年正月,塔尔寺都会如期举行大法会活动,而元宵夜进行的酥油花灯会,是大法会上必不可少的内容。当夜幕降临,酥油花被寺院的喇嘛们一一安放在事先备好的搭花架上,周围经幡高悬,彩布飘动,然后将千万盏酥油灯一起点燃,伴随着悠扬动听的佛教音乐,用酥油塑成的佛像、佛经故事人物以及各种花鸟草虫、山川楼阁,在灯光下愈发显得艳丽夺目。这时,成千上万的游客、信众在异彩纷呈的花架前礼敬观瞻,无不为这美妙神奇的艺术所折服。
除了浓郁的佛教文化,在青海道沿线,还能感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厚重。在西宁,就坐落着一座青海规模最大的清真寺——东关清真大寺。
据说,明朝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分封开国有功的回族将领沐英为西平侯,旨在镇守今甘青地区。由于当时明王朝推行屯兵、移民等一系列实边措施,因而居住西宁的穆斯林居民日渐增多。为适应广大穆斯林宗教生活的需要,西平侯沐英奏请朝廷修建清真寺。不久,一座占地面积达 2.8万平方米的清真大寺出现在今西宁东关大街。每逢伊斯兰教聚礼日,穆斯林群众就会自发来到清真寺,集体进行礼拜。而到了开斋节、古尔邦节等重大节日时,参加礼拜的人数更多。据说在2013年,西宁地区有近20万穆斯林群众齐聚东关清真大寺,举行节日会礼,规模非常宏大。
此外,在青海还保留有众多的伊斯兰拱北建筑。拱北建筑是指伊斯兰苏菲派导师、门宦始祖、道祖、先贤等人的陵墓,中国穆斯林习惯将其称为“拱北”,以区别于一般坟墓,表达对先贤、圣者的尊崇。拱北是教众纪念先贤的拜谒之地,也是传教、行教及举行重大宗教活动的中心场所。
在青海道沿线,不同的宗教文化兀自绽放,却又相互影响。所以,不论时间过去多久,它们依然和睦如初。爬一趟西宁的南山,就可以看到汉传佛寺、藏传佛寺、道观、清真寺紧挨相邻,相互映衬,这样的格局,无疑彰显出青海道在文化上的多元性和包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