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冰欣
“悠悠岁月,且说当年”:嗯,不错,那会儿,张凯丽女士是所有中国观众梦寐以求的,“居家必备款”贤惠女神。在社会转轨与时代动荡的罅隙中,我国第一部长篇“室内剧”《渴望》(1990年首播)不啻为散发着甘草味的、莫大的精神慰藉。它使电视剧更广泛地被千家万户“普通人”所接受,并触发了他们强烈的情感共鸣。
《渴望》引发了千家万户强烈共鸣。
“刘慧芳”这三个字,颇具劳动人民美好品质的代表性元素,一听就和“王亚茹”之流暗嵌“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情调”属性的名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性格温顺善良,帮助了处在人生低谷的王沪生,又抚养了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芳;她无私无我奉献一生,在家庭生活中总是甘愿为丈夫“牺牲”,任劳任怨;她又有着传统女性不能割舍的一份柔肠百转的“黏”劲,无论是面对柴米油盐的日常琐事,还是身陷“爱怨情愁”的风暴中心,难免犹豫,不够果断……总之,慧芳是个既卑微且伟大的女子,她的顺从、隐忍令人怜惜,她“蒲草韧如丝”的坚强与责任感,则已经带着些许工人阶级新女性的印记了。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刘慧芳同志远未达到“#MeToo”等女权运动的标准。事实上,王小波先生在《中国知识分子与中古遗风》中“黑”得好像没错:“……大家蜂拥而上赞美过的正面形象,也就是电视剧(《渴望》)里面的一位妇女。该妇女除了长得漂亮之外,还像是封建时期一个完美的小媳妇。当然,大伙是从后一个方面,而不是前一个方面来赞美她;这也是中古的遗风。”同样,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剧中折射的“门第观”,倒真个现实:这边厢,是以“王家及其周边”建构的所谓“世胄高位”;那边厢,是以“刘家、宋家及其周边”建构的所谓“下层平民”。特殊的年代造就了阴错阳差的交集,一旦风波平息,两个世界的“不可调和”就显得咄咄逼人起来。
所幸,人性中美好的东西是保留下来的。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急速邁向“现代化”的当口,伤痕时时隐痛,一切方兴未艾。人们亟需修补内心被曾经的巨震损毁的裂缝,亟需一双细腻、体贴的手的抚慰。所以,《渴望》是实实在在被亿万人“渴望”着的,刘慧芳是时代节点上最光彩照人的“母性”投影。“慈”“柔”“暖”等等形容是抽象的,而荧屏上一颦一笑皆朴素、洒向人间都是爱的慧芳是具象的,她应该得到敬重。
制作组的“良心”,也体现在对其他角色的安排上。好男人罗冈和高冷姐亚茹破镜重圆,老实人宋大成和泼辣妹月娟长长久久——要是搁在如今的“大女主戏”里,这两人估计难逃编剧“魔掌”,会悲惨沦为女主的炮灰备胎。
《渴望》唯一不太厚道的地方,是让反面人物叫“沪生”。此人勇气和心眼一般小,自理能力差,朝秦暮楚。一开始,他偶尔有点少爷作风,但总体上勉强算个懂情知趣的小白脸,谁料“翻身”之后,干出的事儿怎么看怎么招人厌——就因为“负心多是‘沪生者”的刻板成见?啧啧,魔都威武雄壮的汉子们哟,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家第几次躺枪了。罢罢罢,男人么,气量大点,阿拉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