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左想朝右想

2018-05-22 15:35夏书龙
四川文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布谷女孩儿队长

夏书龙

山上有人站

山下有人走

——彝族谚语

八月,烈日炎炎,蒸汽灼人。布谷县交警大队协警员音喜彝布,骑着摩托在公路上巡游,内衣和内裤都湿腻腻的粘贴在肉体上,难受得直想往公路坎下河水里跳。拐过弯口,河床低矮,河水清澈。彝布一头扎进去,狠狠地吸了几口水,兴奋得哇哇直叫。仅只几分钟时间,彝布又恋恋不舍,回到公路上巡逻。彝布丝毫不敢大意啊!监控这十余公里货车超载、小车超速、摩托车违章搭人是他的重要任务。

这是觉觉乡通往县城的盘山公路。山形迥异,九曲回肠。刚修成的水泥路,路面平整,光洁锃亮。多年来习惯了坑坑洼洼的驾驶员,突然行驶在平展光滑的公路上,超速和超载,成为连续发生交通事故的黑色杀手。剪彩仪式的兴高采烈还荡漾在崇山峻岭里,鞭炮残渣还兴奋地躺在公路两旁的沟坎里,悲痛的哭声便迅速代替了剪彩时的锣鼓喧天。

不知啥原因,仅半年时间,布谷县非正常死亡人数不断攀升。前几天骑摩托摔死一个人,刚好达到市上下达给布谷县的死亡指标人数。而今年以来,布谷县90%安全事故是交通事故。县长在安全工作会上焦急地说,刚进入八月,全县工作啥指标都没超,死人的指标却超了,形势严峻啊!镰刀围着草草转,父母围着儿女转,交警大队的警力,必须全部放到公路上。再出交通事故,无法向上级交待了。

交警大队更如热锅上的蚂蚁。队长把新招来的十名协警员派遣到容易出事的公路地段,每两人负责十公里,实行十二小时巡逻监控。队长说,我们的目标只一个,布谷县即使再出安全事故,不能出在公路上;再因安全事故死人,不能死在公路上。

彝布和小杨负责觉觉乡这段公路。两人分上、下午轮流巡逻,坚决不放过南来北往的各种违章行驶车辆。他们心中也坚守着一个信念,即便发生安全事故,坚决不能发生在他们这段公路上……

音喜彝布家里很穷,在希望工程救助下读完大专毕业。至今助学贷款仍未还清。县交警大队招聘协警员,原本不愿回山区的彝布,迫于生计,带着无奈的心情,考上县交警大队的协警员,每月工资600元,还要买养老保险。身高一米七五的彝布,身材瘦长,穿上警服,英姿飒爽,百里挑一。

情人的眼里有金子。女朋友莫西阿妞是布谷县宾馆的服务员,看见彝布身穿警服,少年英俊,爱意更浓。生怕彝布会变成一只鹰,飞向遥远的地方。

阿妞有索玛花一样粉嫩的脸蛋,有山羊一样修长的颈脖,有黄蜂一样细嫩的腰肢,有水珠一样透亮的眼睛。彝布感受着阿妞的浓情蜜意,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幸福得无法形容。这时,阿妞来电话了,喜孜孜地喊道:彝布,告诉你好消息,阿哥从日本回来了!

阿妞的家在觉觉乡街背后绿树掩映的山坡上,离彝布值勤点十多公里。此刻,彝布刚与小杨换了班,便风驰电掣般往觉觉乡赶……舅子阿牛在县总工会的帮助下到日本打工,与彝布两年没见面了。天上斑鸠大,彝族舅子大。如今舅子找了大钱,更不敢轻觑。特别是与阿妞的婚事,舅子阿牛的意见至关重要。

这段公路纤细窈窕,如女人婀娜的腰肢。彝布刚一拐弯,只见一“摩的”搭乘两名女子,迎面飞快冲来。突见穿警服的彝布,那“摩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急刹车,飞快掉头。迎面撞击在后面紧跟的大货车上,连人带车,翻下河坎。

天啦!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彝布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便发生在眼前……

完了,彻底完了!彝布心里暗暗叫苦。他先给小杨打电话,让他报警。然后徒步冲下河灘,声嘶力竭招呼行人实施抢救。怪石嶙峋的河滩上,三个人横竖躺在那里。“摩的”师傅摔折了腿,鲜血浸染了灰白色裤子。两个女人四仰八叉躺着,岁数较大妇女的折叠裙紧裹着肥胖的身体,如蝗虫一样还在蠕动。另一个穿牛仔裤的女青年,扑在沙砾上,脸庞捂在泥土里,一动不动。彝布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体翻转过来,胸前纱一样的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白嫩嫩的胸脯,裸露在光芒四射的阳光之下。彝布的心陡然跳得厉害,脸上火辣辣的。这时,不少群众正朝这边涌来。彝布连忙伸出颤抖的双手,给她扣好衣服,可仍然不行,那两道长长的口子,已遮蔽不住女孩子裸露的身体。再见这女孩子,一脸稚气,估计不到二十岁,端庄俊丽,跟阿妞一样清秀漂亮……

彝布连忙脱下衣服,掩盖在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身上虽然没明显的伤痕,却一直昏迷不醒。这时,小杨也赶到了,两人心里着急,蹒跚步履,先把受伤最重的女孩子背上公路,那女孩仍然昏迷不醒,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时,其他两名伤员也被群众抬上公路。彝布招呼大家搀扶着把伤员抬到救护车上。小杨留下勘测现场,彝布骑着摩托,随着救护车赶往布谷县医院。

女孩儿颅内摔伤需要马上做手术。医院通知家属签字,需交大笔手术费。彝布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询问“摩的”师傅,他说也不知女孩子是谁。再找摔伤的妇女,她也说不知道。她们是临时相遇共坐一辆“摩的”。 女孩家属联系不上,生命垂危。

彝布忐忑不安地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了字,还把仅有的几百元钱递过去。可是,杯水车薪,医院不愿收。情急之中,彝布把工作证拿出来,对医生说,家属暂时没联系上,我把工作证押上,先救人要紧。这时队长来了,直奔重危病房。彝布紧跟其后。他知道队长和他心情一样,害怕受伤的女孩儿死了。然后,队长又直奔院长室,左说右说,催促着快点做手术,救人要紧,钱的问题会有办法解决的。院长却犹豫不决,说医院已垫不起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驶进医院,分管安全的副县长来了。彝布紧随队长迎上去,简明扼要进行汇报。副县长还没听完,便直奔院长室。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都紧急行动起来,那个昏迷的女孩儿立即被推进了手术室……

彝布总算缓解了紧张的战备状态。打开手机,有五个未接电话,全是阿妞打来的。正要回电话,电话却又响了。阿妞在电话里说,彝布,我打四五个电话,你居然敢不接。彝布正想把刚发生的事故告诉阿妞,一大群人拥进了医院。彝布连忙挂了电话迎过去,伤者家属闻讯赶来了。医院里立刻闹闹嚷嚷,有位哭得特别悲伤的妇女,长相跟昏迷的姑娘酷似。那妇女大声地呼叫着,我的美尔,我的美尔在哪里啊!

彝布知道昏迷的女孩儿名字了。想到美尔姑娘清俊可爱的面容,彝布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要安慰几句。人群中有人喊,就是这个交警。那妇女立即停止了哭声,猛抬头看见彝布,疯了似地抓扯彝布,用嘶哑声音吼道,是你害了我女儿,是你害了我女儿呀!彝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往后退步。人群中有人喊,交警不追逮,他们咋会出事?罪魁祸首就是交警。

无以言说的委屈和愤懑顿涌心头。这时,队长赶过来了,把彝布喊一边,彝布满肚子的委屈,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队长沉吟半晌,长长叹口气说,又摊麻烦事了。彝布,你先回办公室,写个书面材料,越详细越好。

彝布脑海里又闪现出美尔姑娘漂亮脸庞,担心美尔姑娘脱离了危险没有?彝布裸露上身,骑上摩托回到了办公室。先给小杨打电话,小杨说他刚搞完鉴定,主要责任是“摩的”。交通已恢复了,彝布长长舒口气,然而,心里的隐忧却越来越强烈。

彝布再给阿妞打电话,阿妞迫不及待地问,又出交通事故啦?彝布嗯了一声,喉咙哽咽。他把经过诉说了一遍。阿妞安慰说,彝布,把情况写清楚交给领导,你的确没追逮,怕啥子?

彝布写完了情况汇报,已是下午三点钟了。

在办公室找了件背心套身上,骑着摩托往阿妞家赶。

回想这一年来的交警生活,彝布内心是五味杂陈。记得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彝布和小杨拿着测速器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进行超速监控。说句实话,公路上行驶的小轿车,没有不超速的。睁只眼闭只眼吧,又违反规定,出事后又难辞其咎。逮吧,小小的布谷县城,全是熟悉脸庞,谁不认识谁啊!

哪有怕鹰不喂鸡的?彝布和小杨顶着炎炎烈日,躲进了包谷林里。这时,一辆豪华轿车疾驶而来,速度超过了130。彝布和小杨跃身而起,冲到公路上叫停车。那辆轿车本想一冲而过的,不料闪出不怕死的,仓促之间戛然刹车,差点撞倒彝布,把小杨惊得哇哇大叫。

彝布刚行了礼,车窗徐徐开了。戴着墨镜的司机,穿着华丽,一副大款派头。彝布看不清楚其面容。那司机对彝布的脸上“叭”地吐来口痰,怒吼道,找死!

血气方刚的彝布不甘被辱,伸手拖司机。坐后排的老板探出头说,等你们县领导来了再说。片刻,县领导的小轿车,风驰电掣般过来了,那速度不低于老板的车速。那老板便开怀畅笑,对彝布说,小伙子,你们领导的车速也不慢啊!你去逮着他们,同我这辆车一起处罚?

彝布的脸上青筋暴烈,不知咋回答。分管招商的副县长走下车来。彝布读不懂副县长的表情,心里一片茫然。正想汇报,不料副县长径直走到老板的车前,毕恭毕敬地赔不是。

彝布后来才得知,这是外来投资的老总。而且彝布还知道,因为这次逮超速,本要投资十个亿的老总,扬言布谷县投资环境不宽松再也不来了。为此,交警大队挨了批评,彝布和小杨都写了书面检讨……

一条沿山公路直通阿妞家。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山沟沟里特别响亮,彝布还在半山腰上,阿妞打花伞,伫立公路边等他。鸟儿羽毛亮,彝族衣装靓。阿妞身穿米黄色的折叠裙,更加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阿妞头倚在彝布的背上,大声问,彝布,你的警服呢?彝布脑海突然想到昏迷的美尔姑娘,不知道此刻脱离危险没有?彝布本想告诉阿妞,衣服穿在那位昏迷的美尔姑娘的身上,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扯谎说搁在办公室了。

阿妈端来彝胞酸菜,拿来了彝胞粑,催促彝布吃。彝布这才感觉肚子饿了。可是,美味酸菜汤喝不进去,香甜的彝胞粑吞咽不下。彝布又走出屋来,掏出手机,想给队长打电话。

阿妞也跟着彝布出来了。眼前是扇子形山湾,站在山嘴上向南远眺,越过重叠的山峦,有一片刀削斧劈血色的石岩,岩下是高楼林立的布谷县城。阿妞眼见彝布伟岸而坚挺的背影,心中涌动阵阵爱意。她伸展玉臂从后面环抱彝布,娇艳的粉脸紧贴在彝布刚硬的背脊上。阿妞太爱彝布了,总是粘粘糊糊的永远都不会有腻烦的感觉。彝布感觉到了阿妞急切的呼吸,他被强烈的爱恋笼罩着,包裹着,幸福着。队长很焦虑,队长说,彝布啊,麻烦大了。彝布大吃一惊,以为美尔姑娘死了!忙问,那姑娘死了?队长说,没有,可凶多吉少啊。彝布的心陡地凉了半截。只听队长说,已转到市医院去了。队长的声音浑厚低沉。彝布焦灼的心情,雪上加霜!

群山起伏,影影绰绰。透过雾蒙蒙的山峦,极目远眺,红岩壁下的县城映天的灯光,开始次第闪现,展示着小县城应有的繁华与喧嚣。彝布转过身来,搂着阿妞的蜂腰,抚摸阿妞瘦削浑圆的肩膀,心潮澎湃。四周一片静寂,月亮从山叉口偷偷钻出来,眨着害羞的眼睛……

回到屋里,全家人聚集在火塘边,喜笑颜开。彝布看见了木凳上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露出几捆嶄新人民币!

呀,那么多钱啊!彝布惊叫道。

长得跟野牛一样结实壮阔的阿哥,长得如月亮一样清艳的阿嫂,两人脸上灿烂如花。

两年前,阿牛在县总工会帮助下,离开家乡,如岩鹰一样展翅高飞,去异域他乡日本打工挣钱。阿牛老实敦厚,身体结实,浑身有用不完的劲。短短两年,找了二三十万元。

阿牛对彝布说,彝布,日本富裕啊,只要有力气,找不完的钱啊!不像咱家乡,力气比牛大仍然找不到钱!我正跟父母商量,这二万元钱是我送你和阿妞的礼物,把你和阿妞的婚事办了。我到县总工会给你报个名,我们一起到日本去挣大钱。

阿嫂也笑着说,干协警员每月才600元,一年才几千元,还那么多麻烦事。

阿牛说得对,彝布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勤劳,手膀子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力气大得山都搬得动。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仍然摆脱不了穷困。

可彝布想法不同,他是大专生,梦想好好工作,有朝一日能从协警员转为正式的交警……

现在,阿哥提出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彝布从没想过这问题。彝布转头看阿妞,阿妞仿佛也被阿哥挣的金钱吸引了,眼神露出羡慕,默不作声。彝布脑海突然又浮起昏迷的美尔姑娘清瘦秀气的面容,在医院遭遇愤怒围攻的情景。想到逮超速时趾高气扬的老板和司机,吐在脸庞上的口水,还有县上领导那弄不懂的一瞥……

风吹进来了,有些呜呜咽咽的,悬挂在屋檐下的酸菜芽不断地晃动,如彝布苦涩的心情,摇摇晃晃。

第二天, 彝布刚到单位上,便被队长叫到办公室。

队长说,信仿局打电话说昏迷的美尔姑娘已经……话刚说这儿,桌上电话又响了。队长忙去接电话,表情异常严肃,问:来了多少人,彝布紧缩的心眼快到嗓尖上了。完了,美尔姑娘医治无效,已经死亡了。家属已跑县政府闹去了,彝布脑海瞬间失意。这时,接电话的队长冒火了,大声说,情况已汇报清楚了,有勘测记录和群众问话笔录。我们交警是换班回去的路上,正巧碰上他们。“摩的”违反交通规则心虚掉头,迎面碰上大货车,根本不存在所谓“追逮”的情况。难道我们交警骑车都不行了?说完,叭地挂了电话。

队长阴沉着脸,继续说,昨天家属几十人聚集信访局,反映是躲避“追逮”发生的事故,交警要负责任。

彝布脑海嗡一声,瞬间空空荡荡。

队长忧虑地说,群众情绪激愤,围聚政府大院。美尔姑娘的母亲,跪在信访局的大门口。一会儿可能要往交警大队这边来。为避免事态扩大,今天放你假,你现在就走,马上走。

彝布啥也没说,满脑全是美尔姑娘的身影。死了吗?她真的就这样死了吗?鲜活的生命啊!彝布的心仿佛被尖利的刀猛插了几下那样剧烈地疼痛。彝布跌跌撞撞从队长办公室出来,刚到交警队门口,二三十人已围了上来。

彝布看见了美尔姑娘的母亲,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色乌黑,一副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

想到美尔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彝布心里也柔柔软软的,真的想哭。彝布径直走向那女人,卟嗵跪在女人的面前,喃喃地说,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女儿……那位妇女没回过神来,呆滞的眼神瞧彝布,继而也“卟嗵”跪在彝布的面前,鸡啄米似的磕头作揖,说,你要救我女儿呀,我女儿在医院等着用钱。彝布一听这话,傻眼了。他突然明白没听完队长的话,或者是队长因为接电话,因为气愤,压根儿就没接着话题继续说。天啦!他错误地以为美尔姑娘死了。

彝布连忙站起来,扶住那妇人,又惊又喜,脱口而出:美尔姑娘没死?真的没死吗?那母亲惊愕地放开他,站起后退两步,又冲上前抓住他,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彝布自知失态,正欲解释,群众中有人呼喊,那姑娘正在医院等钱医治呢,人命关天啊!

这时,队长出来了,招呼彝布快去办事。彝布明白队长让他迅速离开!彝布说,是队长。那些人一听队长,便一窝蜂涌过去……

阿妞按照哥哥安排,有空便到处查看房子,为他们筑新婚的爱巢。彝布摸出钥匙开了门,疲惫不堪地躺在阿妞的床上,女性的馨香立即弥漫全身。

彝布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来到了很遥远的地方,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那女孩儿长得极漂亮,有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能够看透人的心灵。彝布说话她总是深情凝望,彝布走哪儿她都亦步亦趋,彝布的身影就是她的眼睛……后来,彝布要离开了,那女孩儿亲自送他,春风和煦,杨柳依依。彝布看见那女孩儿眼晴好忧伤哟,瞥一眼心就碎了。临别,女孩不顾一切地抱紧他亲吻他。彝布感受到女孩儿浑身柔软、酥胸颤抖。女孩儿的嘴唇好热好烫。彝布感觉快要被这种炽热和烈焰给融化了。彝布挣扎着,呻吟着,突然醒了。阿妞正紧紧搂抱着他,温润甜蜜的嘴唇正覆盖在他的嘴上……

彝布蓦然翻身,思绪却仍在梦境。他疑惑不已,梦中那女子的模样,特别像摔得昏迷的美尔姑娘。美尔姑娘紧闭的双眼与梦中那姑娘特别相像?难道美尔姑娘徘徊在生死边缘,托梦给他,希望他能够救救她?

想到这里,彝布的心痉挛了一下。阿妞见他满头大汗,特别奇怪,急切地问,咋啦?做白日梦吗!彝布看了阿妞一眼,垂着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阿妞看见彝布心事重重、忧心忡忡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轻挥玉臂,环住彝布,把脸贴在彝布脸上。

此刻,彝布心中确有说不出的烦闷,不耐烦地说,热得狠。

阿妞慢慢地双手松开了,凝望彝布的深黑眼睛,有说不尽的忧伤……

彝布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彝布还沉浸在梦境里不能自拔。那可是鲜活鲜活的一条生命呀,如鲜嫩的豆芽,刚刚冒出潮湿的泥土……

承认追逮。彝布脑海突然闪现这个念头。

能让生死边缘的美尔姑娘及时得到救助,救人一命,比什么都重要啊!可是,如果承认有错,会牵扯到交警大队,会牵扯到县委县政府,这个责任他负得起吗?他敢吗?

阿妞递给彝布一瓶矿泉水,说,彝布,难道我很丑陋吗?你不想看我吗?

阿妞真美啊!端庄娇艳,贤淑大方,风情万种,绝对胜过梦中女孩儿。可是,梦中女孩儿那动人心魄的青春,魂牵夢萦的依恋,总是弥漫在脑海。不知道美尔姑娘睁开了双眼,也会如梦中女孩子眼神般那样幽深吗?

这时,电话又响了。彝布终于睁开眼睛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电话是队长打来的。队长在电话里骂道,彝布,你他妈的是个浑球,你给那女人下跪做什么?本来没有错,你跪他妈的什么跪?

美尔姑娘在市医院做了手术,仍然昏迷着。医疗费用的问题医院催促得紧,县领导也头疼,为各类安全事故买单,已成了这个穷县的重要开销了!

队长说,群众又到县委、县政府闹去了,列举了三条理由,第一,交警把工作证压在了医院,交警没有责任压啥工作证?第二,彝布给美尔的母亲下跪,没错你下什么跪?第三,彝布在下跪的时候,还说了对不起的话,如果交警没错,你说啥对不起?

彝布听完队长的话,心里委屈,争辩道,押上工作证,是想医院快速抢救,怕美尔姑娘死了。队长知道工作证的事,但仍然怒气未消地说,向美尔母亲下跪,你又咋解释?彝布脸上立刻火辣辣的,彝布无言以对。心想,美尔姑娘死了,他也没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是,仅仅就因为姑娘漂亮,长相顺心,或许因为看见了姑娘身体隐匿的部位,滋生的怜花惜玉?

彝布闷闷不乐,他也说不清心里咋想的。坐在办公桌前,拿张报纸东翻西看,六神不定。这时,阿妞打来电话,让他快去城南小区看房子。彝布正心情烦躁,甩下报纸,便走出交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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