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生
李网红怕冷异常,晚上一上床就把被子掖得死死的,连风丝儿也渗不进去,饶是如此,两只脚到天亮还是冰凉冰凉的。
婶婶撺掇她,“丫头,早点找个男将吧,男人屁股上三把火,保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李网红嫁给了她的姨兄,也就是她要管姨娘叫婆婆。
姑表亲姨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当时做亲时也是打的这个算盘;自家爹娘死得早,跟着叔叔婶婶看人脸色吃饭,嫁给小时就熟识的姨兄最起码彼此知根知底,虽然比自己大了有八九岁。
结婚后李网红喜欢把腿盘在男人肚皮上,严锦有浑身没几两肉,身上却小火炉般暖乎乎的。孰料没焐上二年,他又跟外庄一个小寡妇焐在了一起,闹过几次,干脆公开跟人家双宿双飞。后来才明白严锦有之所以一直未婚,就是因为外面老有女人找他焐脚。
李网红一时气不过,选择了喝农药。
李网红本打算吃蛾子药,这是一种挥发性药品,吃下去瞬间便像日本鬼子似的从食道一路烧杀抢掠下去,绝对的三光政策,救都没法救。
卖农药的小店老板是个向来谨慎惯了的人,就多了一句嘴,现在还没到粮囤熏蛾子的时候啊,你买这干嘛?
李网红被人觑破心思,不好意思了,随手取了一盒“敌杀死”。这药物名字听上去虽然足够威猛,却跟那些附庸于日本人的伪军一样,战斗力着实有限,刚喝下去就被发觉了。
李网红的婆婆用杀猪般的嗓门四下里嚷嚷救命,村里在家的男将们都来了。有见识广的瞅瞅扔在一旁的药盒子,笑说没事,这个毒性小药效慢,不需打120,灌她点洋碱水(肥皂水)就ok。
几个人七手八脚磨了一脸盆洋碱水用漏斗往嘴巴里倒,无奈李网红死意已决,脚蹬手舞满地打滚,几个壮劳力摁都摁不住,接连打泼了几盆水。
有个闲汉冷眼旁观,见状上前,瞅冷子一把薅住她头发,招呼众人将她身上衣裳剥光,嚷道,快拿黄金汤来!
李网红身无寸缕,一下子失了分寸,不敢躁动。有人颠颠地舀来一勺大粪,捏着她的腮帮灌进去,一会儿上吐下泻出一大摊青红皂白物事,最后连胆汁都呕出来了,现场臭气熏天,众人捏鼻避之不迭。
小店老板在一旁表功说,亏得我有先见之明,没把蛾子药卖给她,要不然一百二十个李网红也早完蛋了。
虽然当时没死成,但救治过程中李网红意识一直很清晰,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扒光全身遮蔽,像个待宰的蠢猪一般任人作为,临了还被灌上一肚子大粪,连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也被剥夺殆尽,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李网红喝农药后,娘家人赶来撑腰,由于大家都是亲戚,不好意思兵戎相见,婆婆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请娘家人吃饱喝足,饭后每个男人还发一包“玉溪”。婶婶假装叹息道自家男人出去打工了没回来得成,要不然哪有这么好说话。婆婆马上拿了一包给她,想想又回房找了两包“中华”揣进她兜里。
临行前,婶婶跺脚骂天道,琴丫头,打死不离战场,你死也给我赖在这块,你放心,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严家柱脚子翻过来朝天!
话说得硬气,李网红却明白婶子的一点小心思,生怕自己回去增添她的负担。
李网红想不通自己怎么连求死都这么艰难,事实上她在“敌杀死”里面还掺杂了小半包老鼠药,她属鼠,半包老鼠药理应让自己走得更爽利点,怎么就吃不死个人呐?!
一天她懒散地倚在门前的睡椅上剥指甲,有个过路的相命先生瞅瞅她,忽道:“小指过三关,绝处能逢生,你命硬呐!”
李网红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右手小拇指居然超过无名指上边第二个关节。
原来如此……
李网红的婆婆是个厉害角儿,年轻时候就是村里有名的八张嘴婆娘,人讲她浑身上下连眉毛都会说三句话的。李网红一开始嫁过来时领教过她的手段,严锦有做的事情婆婆全知全晓,但她有点护短,由着严锦有的性子胡来,现在事情弄得如此不尴不尬,媳妇真的一气之下带走严家唯一的根苗她也无计可施。自家儿子不争气,老太婆也只好收敛自己的个性,转头在李网红这儿下软功夫。
老头子中风在床,除了会拍床板表示抗议外无能为力。婆婆怕她夜里嫌冷,主动过来给她焐脚。不料李网红把身子蜷成一团,根本不让婆婆近她的身,整个人就似一团冰样的,沁得婆婆也跟着打颤。婆婆叹叹气,一早爬起来煮了鸡蛋茶,舀了一大勺红糖,巴巴地亲手端到她床边。
李网红在床上躺了几天,婆婆送来的鸡蛋茶她让女儿又给爷爷端了去。耳听着院子里鸡飞狗跳,她叹叹气,死不掉日子还得接着往下过呢。
按照惯例,一次没死成从此要安分了,不作兴再寻死的。
那日相命的撺掇她,花花世界春三月,草草人情又一秋,观你夙有慧根,如若皈依我门,当雨露细滋春草长,风云际会小阳春。
李网红听得似懂非懂,无暇理会其中深意,只是凄楚一笑,先生言重了,我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如何还去度化众人?!
婆婆生怕李网红想不开,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道乖乖肉,万不可再做傻事了,你为那个细杀头把命拼上不值当的!
说罢瞅瞅她的脸,心虚道,你真的想不开,就自己重找个人,冰冰留下就行。
李网红仰天长叹了下气,道你不是我的姨娘,你是我老子的老子啊,可害煞人了……不过你把心放肚子里,我哪也去不了,就守着给你养老送终,把冰冰养大成人……我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婆婆抹着眼泪,就是苦了我的亲亲肉乖乖哎。
严锦有除了算不上一个称职的丈夫人选外,别的方面还真的没啥缺点,他对朋友的事情比对自家的事还要上心,跟每一个女人交往也是百分之一百二的真诚。有一千用八百,还有二百没得过宿,婆婆常抱怨他指缝太稀,典型的漏财手。
李网红踏实肯干,弱点是肚量太小,见不得严锦有成天游手好闲,性子急,说不上几句就会呛起来,性格里又有点吝啬,跟邻居关系也是泛泛,所以在村里人看来,严锦有比李网红还好相处。
李网红喝了农药,严锦有心里也打鼓,邻居赶紧出主意让他躲出去避避风头。后来见“李向阳进城——平安无事”,严锦有索性破罐子破摔,缩在那小寡妇家不回了。
李网红找上门去,严锦有头朝被窝里一钻,屁都不放一个。
最后连那个小寡妇也看不过去,劝严锦有好离好散,无奈他天生是个面糊盆性子,随你死磨硬缠就是说啥也不肯去离婚。
李网红不忿,独自去了民政局。
离婚窗口上是个未婚的老姑娘,有人刚给了介绍了个退役的军官,这几天正与满脸的青春痘暗自苦战,不耐烦地冲她道,严锦有既没对你家暴,也没同意离婚,你一个人跑来连个起码的协议都没得,你说说这婚叫我们咋给你离。
转身嘀咕,不就在外头找了个搭头嘛,这年成有啥稀奇的,弄得这般要死要活的,何苦噻。
脸一冷,说要不你去法院起诉吧。
李网红又去找法院。法院是个才结婚的小伙子,嘴碎,说干嘛动不动就要离婚呢?这世上除了离婚还有好多路可以走的,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解决的呢?再说了,好些人离了又复婚,还不如当初不要离呢……
李网红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来跟你访谈人生的,我是来离婚的哎。
缠到下班,小伙子急着回家,忽悠她道你有本事把严锦有弄来再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离婚的好。
社会上总不乏聪明人,出了个笨主意给她,民政局和法院既然不做主,那你就打市长热线、跑去找政府,豁出半条命去滚钉板,不信他们不给你离。
西丰镇是个千年古镇,九十年代初就是省一级文明镇,后来有某个负责人犯了事进去,牌子被摘。现任镇长是个典型的80后,发誓一定要在自己手上把这块金字招牌重新创建回来。
按计划下个周省里检查组的人要来镇上督查前期创建情况,这节骨眼上却冒出李网红上访这档子事。
镇长说:“吴长华,你是妇联主席,正好12345也是你管的,你去处理一下。”
妇联主席吴长华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先在村里做铁姑娘队长,后来又干了十几年村支部书记,因为村里企业违规排污,她作为第一责任人被就地免职。事过大半年,镇上爱惜人才,重新把她启用,不适宜再回去当书记,挪到镇上暂时代理妇联主席一职,兼管12345市长热线。
从独断专行的村支书转换到一个边缘部门,吴长华很不适应。妇联在她印象里,大抵不过是那些被丈夫欺侮了的妇女诉苦的地方,哭哭啼啼很是没劲,12345那边更是乱麻绳一堆,所以上任一个月了,她还没找到一点感觉。
镇长说,镇上启用你也是冒了一定的政治风险的,所以你要尽快进入角色,这件事你负责处理好,总的原则是说啥也不能影响了我们镇的文明创建进程。
镇长比吴长华年轻得多,说话办事跟吴长华完全是两种节奏,让她有点适应不了。
吴长华见到李网红那一刻,心里一怔。
李网红虽然没死成,但也留下了后遗症,每天起床梳头时,都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嘴竟然笑眯眯地向右歪着。
俗语云,宁生穷命,莫生苦相。这倒好,明明是个八败命,偏偏弄成个笑佛相,嗐。
相书上称这种脸为七大苦相之一,李网红那张脸跟自己小姨很像,而且两人命运居然也差不多。
她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告诉李网红,真的想离倒好办,自己跟民政或法院方面打个招呼,马上就可以离掉。
吴长华很知心地说:“不过,大姐,你有没有想一下,离婚之后你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啊,娘家那边别指望了,你想离婚不离家,到时候真的离了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李网红嘴硬道,我有手有脚,到哪也饿不死。
吴长华最后说:“大姐,到了咱们这个年龄,什么丈夫、儿女其实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钱才最实在,把经济大权牢牢控制住,往后日子咱们想咋过就咋过,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吴长华偷偷告诉李网红,暂时先别忙想离婚的事了,她们所在的村下个月就将开展拆迁工作,回去之后赶紧做点工作,该装修的装修,该盖房的快盖,正好自己分工这个村,到时自然会关照;至于严锦有,不离婚还能多分一个人的拆迁款呢,咱们就把他当做一个分钱的工具好了。
拆迁的时候,吴长华明里暗里帮了很多忙,李网红一家分到了两个大套,还有几十万拆迁款。刚好镇里的中学迁址在她们小区附近,房子自家住一套,另一套租给了陪读的家长。
期间公公走了,李网红披麻戴孝操持丧事,严锦有也油头粉面地回来了。原本他想将那个小寡妇也带回来磕头,他娘警告道,只要那小婊子的脚敢踏进严家大门半步,你就等着给你娘老子合葬吧!
丧事完了后,严锦有没有立刻就走,死皮赖脸地爬到李网红床上。李网红逮着机会,又是掐又是咬,两人纠缠了半宿,后来不晓得咋的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趴到了自己身上,李网红辛苦了几天没有力气,推了他几把,没推动,后来手一松,任其作为。
严锦有趁机腆着脸问起拆迁款的事情,李网红冷笑道钱在我卡上,密码冻结在我心里,什么时候你有本事把我心里的这块冻焐化了自然晓得。
严锦有急了,跑去法院打官司,说了没几句,忍不住诉起苦来。法院的那个小伙子刚做了父亲,心情大好,说,你俩又没离婚啥的,夫妻财产放在哪个手上,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
言下之意,你自己搞不定家里,还来法院干嘛?
没事的时候,李网红还会去找吴长华。
吴长华分工在她们村,李网红算是她的结对帮扶对象。
李网红说我想通了,吴主席,活了半辈子,我什么都想通了。
李网红学会了跳广场舞,还学会了打麻将。她的食指上有了老茧,以前是干活干的,现在是摸麻将牌摸的。
打麻将的时候,对家老是喂牌,时间一久,两人自然免不了暧昧一番。
家里的日子过得潦草,跟她被窝一样,没啥人气。
婆婆一开始对她还有点歉疚,后来时间久了,风言风语的也出来了,难免心里会有抱怨。
女儿冰冰跟李网红也不是很亲,小时婆婆让她跟李网红一起睡觉,有几次丫头醒来发现床上没人,受不了床上那沉重的阴气,偷偷溜回婆婆床上。
李网红心里苦,怨气没处出,骂道这丫头跟她爹一样,也是个没良心的,连给我焐脚也不肯。小丫头眼一翻,道,你脚冷自己不会去买个汤焐子吗,还要我小孩子焐脚,再说你还需要我帮你焐脚么,切。
她被妈妈骂了就跑到奶奶那儿跟奶奶一起睡,反而跟奶奶很亲。稍大点跟李网红也没啥话好说,也不叫她妈妈,张口闭口都是李网红李网红的直呼其名。中考没考好,到县里上了两年职中,觉得没意思,跟着几个小姐妹就在本地的服装厂混。
年初的时候,李网红发现女儿经常背着她跟婆婆嘀嘀咕咕,两人也不在家好好呆着,一不注意就不知溜去哪了。
李网红留了个心眼,牌也不打了,偷偷跟踪了她们,终于在一户小屋子里发现丈夫,婆婆和女儿也在里面。
严锦有年前的时候中风,虽然只中了半边身子,但生活已不能自理。那个小寡妇跟严锦有在一起的时候就没闲着,跟村里几个闲汉勾勾搭搭,现在见他要人服侍,马上嘴不是嘴脸不是脸,后来干脆把严锦有一个人撂在家里,任由他自生自灭,自己跑出去鬼混。
婆婆不敢告诉李网红,回去跟冰冰商量。冰冰偷偷去看了几次,发现严锦有已经大小便都在床上了,就瞒着李网红租了个房,把他接了回来。
李网红暗道阿弥陀佛,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再一想自己辛辛苦苦,到最后还是要被捺着头从人家裤裆下钻。
李网红又是气又是伤心,说来说去,你们毕竟还是一家,弄到最后我成了外人,告诉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冰冰说,李网红,我们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他都这么样了,你还想咋的,杀人不过头点地。
反而是严锦有说,冰冰,我对不起你妈,她现在不理我也是该派的,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瞎说。
冰冰道,严锦有,你也不要流那些不值钱的猫尿,毕竟你是我老子,别人不管你可以,我去打工挣钱给你医病。
婆婆反而一句话不用说了。
到底还是把严锦有接了回来。
村里有老人见到她,竖竖大拇指,道,你是活菩萨啊。
李网红道,菩萨有屁用,不长眼睛不讲理,只会欺负老实人。
老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啊,菩萨会响雷打头的。
李网红说,吴镇长,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啊。
吴长华做了一段时间的妇联主席,比起村里那么多工作,妇联工作她举重若轻,后来选举时被推选为副镇长。
做了副镇长的吴长华自然站的高度就不一样了,她对李网红说,你这个事我倒有另外一个想法,丈夫抛弃你,得了病你不离不弃接回来,这个事迹太感人了,我们打算把你作为“全市最美媳妇”候选人推荐上去。
李网红说我好端端的做啥最美媳妇,我恨不得他马上死了才称心。
吴长华不以为然,说做事还是要有大局观点,第一呢,这个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荣誉,这是我们全镇的光荣,我们镇今年在申报全国文明镇,有了像你这样的典型一定会加分;第二呢,这个荣誉不止是口头上的,我跟你表个态,一旦你拿到这个荣誉,除了市里的奖金,我们镇也会奖励你一笔钱,村里我也给支书说一下,年底分红的时候重点考虑一下你。
一个月后,市电视台那个漂亮的主持人在黄金时段用非常煽情的语调报道了李网红的事迹——
《网红非网红,美德如山重——记毗卢市最美媳妇李网红》:
李网红,她虽然名字里有网红两个字,但她却是我市西丰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用她的青春诠释“孝”和“爱”的传统美德。
十几年前,李网红走进这个村,走进这个家,用她的吃苦孝道努力尽好一名妻子、媳妇和母亲的责任,是远近闻名的孝顺媳妇。
她十年如一日照料着公婆,即便在丈夫有了外遇抛家弃子之后,仍不离不弃,悉心照顾;十年之后,丈夫中风遭抛弃,她毫无怨言地接回丈夫,陪他继续走着人生旅程。
她用柔弱的双肩,为这个上有老、下有小、支离破碎的家庭撑起了一片艳阳天。
命运如此不公,生活如此辛苦劳累,李网红却从来毫无怨言,她总是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简短的一句话温暖了多少人,感动了多少人。
这样的媳妇才是最美的媳妇,这样的网红才是真的网红。
严锦有回来后很自觉,成天像个死人样不哼不哈的,现在报道一出来,他一下子换了一个人。
严锦有最不可忍受的就是报道里有关自己抛妻弃子之类的语句,他认为自己这些年对家里也不是一点贡献没有,最起码还没跟李网红离婚,名义上还是她的丈夫,还是这个家庭的主人,现在这个报道却把他描写得如此不堪。
他认为是自己成全了李网红这个最美媳妇的虚名,所以他认为自己有理由也有资格享受她对自己的好。
被窝拱了一个大缝,有风从空洞处呼啸而过。
严锦有嘟囔道,“被窝里有风哎,冷啊。”
原先回来时,李网红不必照料丈夫,都是婆婆和女儿。
报道出来后,她们也对李网红有了看法,即便多大的仇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依不饶干嘛;而且,他已经走到这一步,还有几天活头,偏要做得如此出格。
再说电视上都报道了,你不能风头出了却不做事吧。
于是,照顾严锦有的任务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李网红身上。
李网红冷冷道:“我更冷。”
严锦有不甘心,摸索着想去搬李网红的腿,却摸了一个空。
她睡在他的半米之外,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彼此的呼吸。
半米之内是无边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