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化综艺新风尚

祝媛莉

如果说前些年的剧情化综艺更多停留在“有剧情带入，但是游戏环节与剧情推进关联不强”，更像“有剧情背景的综艺”，那么《明星大侦探》《重返地球》《密室逃脱·暗夜古宅》等强剧情综艺则用剧集逻辑和模式制作，呈现出剧情化综艺的新方向。

综艺向“剧”而生

剧情化综艺不是个新词。判断一档综艺节目是不是剧情化综艺，主要看节目里有没有剧情化元素，有没有故事情节。

《极限挑战》开播时就以剧情化综艺为特色，节目以故事为外壳，围绕社会热点和时代背景展开叙事，6位嘉宾在各自人物设定下进行任务比拼。另一档品牌综艺《奔跑吧兄弟》迭代过程中，在游戏任务基础上也加强了剧情的设计和包装，比如“家族复兴之战”“谁动了我的宝藏”特辑，嘉宾大玩烧脑悬疑推理令观众大呼过瘾，获得较好评价。

此外，《咱们穿越吧》《西游降魔记》《二十四小时》等真人秀也通过“穿越”或人物设定让节目内容呈现出戏剧化效果。

实际上，剧情化综艺本身也分弱剧情和强剧情两大类。一种是节目故事环境较大，剧情较为简略，嘉宾被赋予独特人物设定并可以自由发挥。另外一种就是节目采用精细的剧情，情节紧密穿插，嘉宾的行动决定故事走向和最终游戏结果。

2015年湖南卫视推出的创意实境游戏秀《全员加速中》就强化了剧情的作用，并将影视剧的内容深植到真人秀中。每集节目围绕一个主题设计故事，嘉宾像参与游戏一样以各自角色完成不同任务，其中也包含了NPC（非玩家角色）。

此后，《七十二层奇楼》更打出“首档沉浸感剧情式综艺”的旗帜，南派三叔亲自坐镇设计人物角色和故事架构。

然而，在剧情和节目内容融合方面，此前的剧情化综艺未能摸准脉络，观众对这类节目的接受度存在门槛，节目口碑也呈两极分化。2016年芒果TV推出自制综艺《明星大侦探》，让嘉宾玩家深入案件剧情，通过角色扮演探案推理，这种独特的节目模式很好地解决了剧情和内容“两张皮”的问题，节目受到众多年轻用户欢迎。今年3月，由该节目原班人马制作的《我是大侦探》登陆湖南卫视，延续了节目热度。

在《明星大侦探》成功探索出一条路径，挖掘了相当一批受众群体后，芒果TV于2018年3月起相继推出《重返地球》《密室逃脱·暗夜古宅》，在剧情化综艺领域不断开辟全新空间。

《重返地球》制片人陈杳表示，节目从创作之初就向剧的方向规划，并采用了类真人剧的制作手法。“研发阶段，我们观察大量欧美节目看到了一种节目趋势：真人秀制作更精良、更精细，越来越向着剧的模式发展。”

乐正传媒董事彭侃也表示，真人秀剧情化是现在国际节目发展的一个明显趋势，最近国际上多档侦探题材真人秀都融入剧情，有的节目甚至将整个小镇作为一个“探案实景现场”，这类节目成为热点。

同时，他认为国内真人秀的发展也呈现出这种趋势：从《爸爸去哪儿》的类纪实拍摄方式，到《奔跑吧兄弟》的游戏化操作及逐步加强剧情元素，以及《极限挑战》的“轻剧情”特色，再到《明星大侦探》《重返地球》等节目引入强剧情模式。“如果将节目内容划分成数轴的两极，一端是写实的纪录片，另一端就是虚构的电视剧或电影。近年来户外真人秀从纪实这一端逐渐向剧情化一端发展。”彭侃说。

如何“讲故事”

“从人类本能来说，从远古时期我们就对故事有着天然的好奇心，故事带来的悬念强烈吸引我们。对于剧情化综艺来说，故事是最大看点。”彭侃说。

为了讲好故事、塑造剧情，《明星大侦探》《重返地球》《密室逃脱·暗夜古宅》采用了影视剧的叙事方式。主题上，《明星大侦探》每期参与录制的明星需要在“案件现场”寻找证据，推理出真正的凶手;电视版《我是大侦探》每期集结6位玩家，解锁层层悬念，找出关键人物K。节目包含智能推理、跌宕情节以及综艺搞笑等内容元素，被称为综艺版《唐人街探案》。

《明星大侦探》《我是大侦探》总导演何忱表示，“大侦探”节目以剧本为核心，对剧情设计、角色设定进行了戏剧化处理。与电视剧不同的是，电视剧中的角色拿到的是完整的故事剧本，“大侦探”中的嘉宾仅获得一个故事背景和若干线索。“节目设计流程以故事为基础，故事成立，节目才会成立。我们用各种电视化手段把故事拆解，像在节目中埋下很多块拼图，嘉宾在推理解谜过程中将拼图拼凑完整，故事也就被还原了。”

何忱介绍，节目中剧本设计占整个节目流程的30%，之后将故事文案情境化，通过大量细节道具、舞美场景包装出鲜活的场景，玩家才能获得沉浸感，这一过程占40%。

何忱强调，“大侦探”从前期设计到现场执行，再到后期制作始终贯穿编剧思维，这也是剧情再创作的过程，由此剧情得以更丰满，人物角色更立体。

《重返地球》以末世科幻为背景，在人类位于太空类地行星的聚居地“乐园基地”，遍布被病毒感染的“傀儡”，张亮饰演的第一批“地球之子”与另外11个被留下来的人类需要在基地完成任务，逃离危险境地。该节目融合了密室逃脱和悬疑推理多重元素。

制片人陈杳表示，《重返地球》从头到尾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背景，玩家有各自不同的身份，进入游戏情境之后不断探寻新信息，剧情也不断反转，如同一部悬疑剧。前期，专业电视剧编剧团队为节目创作了一个剧本，包含高潮、反转、悬念等各个节点段落。节目中的剧情推进也不是传统的游戏手法，而是通过播放VCR和NPC行为将剧情走向和任务植入。但是这种剧本也只是故事大纲，节目具体内容和走向完全依靠嘉宾玩家的即时性反应。

为了让节目中的傀儡看起来更真实，导演组根据不同类型傀儡的行动特征找到合适的街舞演员等來扮演，录制前还集中对他们进行了两三个月的表演培训和指导。对于地球人类的设计，导演组与美国有过类似影视开发经验的制作公司合作研发了节目中的各种不同人物性格原型。

因为节目中的机关和剧情只能发挥一次作用，嘉宾玩过一次就失效，前期导演组和编剧团队要反复推演剧情。《重返地球》节目是一次性录制，所有嘉宾集中在“基地”大概一周时间完成一季内容录制，这种拍摄方式也对制作团队提出很高要求。

古风实景密室逃脱真人秀《密室逃脱·暗夜古宅》10期节目设置了不同场景，戏园、古墓、荒村、孤城……嘉宾需要解开层层机关和谜题，才能冲破重围获得生机。

节目制片人晓华提起节目的创作初衷，首先说到了她十多年前制作的一部自制剧《暗夜心慌慌》，她觉得这种包含了惊悚、悬疑、烧脑、推理元素的内容深受年轻人喜爱，并在2017年年初想要接着做这一类型的单本剧。在创意研发过程中，晓华和团队成员发现这一类型的真人剧在市场上并不稀缺，作品没有先发优势，于是就想到将“暗夜古宅”的创意节目化。“对于如何把想法系统化，做成有趣的节目样式，我们做了很多流程设计和剧情推理。”

该节目制作也按照拍剧的方式操作，灯光、摄影、舞美等环节都参照电视剧的标准。节目组专门从横店调配了合适的置景设备，《让子弹飞》编剧团队也参与了剧情打造。

情境的制造和度的把控

除了剧情设计缜密，情境真实感的塑造也非常重要，要让嘉宾玩家和观众身临其境。

“大侦探”每期节目需要设计一个特定场景，服化道组和美术组采用电影化操作手法，根据故事主题设计场景，置景需要一个月左右。节目中出现过的电影院、酒店、别墅、飞机机舱等场景有效烘托了剧情，精良制作也成为节目一大特色。

《重返地球》和《密室逃脱·暗夜古宅》制作费的一多半都花费在舞美和机关设计上。《重返地球》制景舞美的搭建也是按照电视剧的制作模式和周期来执行。节目组租用了一栋20000平方米的毛坯大楼，将里面的空间布局重新解构，根据剧本改造、布置场景，并邀请国内顶尖的电影和剧场舞美设计师做整体视觉包装，整个场景呈现出废旧的科幻感。

为了让嘉宾有更好的沉浸感，表达出更真实的反应和情绪，除视觉外，导演组还从嗅觉、听觉上下功夫，特别设计了很多散发刺鼻腐臭味和恐怖声效的房间。

为了凸显封闭环境，节目进行过程中，嘉宾玩家只能看到NPC群演，所有工作人员不在场景中露面。因此节目采用了140多个固定摄像镜头，并在设计舞美时将固定摄像头和摄影师机位埋藏在场景中。

彭侃表示，剧情化综艺操作难度大，对制作团队是不小的考验。同时应该注意的是，“这类节目采用剧的处理方式，但本质上还是真人秀，制作难点就在于如何在综艺和剧两种形态之间找到平衡，既能够让人投入剧情，又不能让人觉得假。”

如何把握情境设置与游戏内容虚实结合的度，对于节目组来说确实是不小的难题。晓华介绍，《密室逃脱·暗夜古宅》每集不同主题的密室都要重新打造，每个密室包含大概4—5个规模较大的机关。设置关卡时，既要考虑趣味度、烧脑度、新鲜度，机关与主题情境的契合，还要顾及电视呈现效果。

《密室逃脱·暗夜古宅》中还有一些NPC介入，承担故事讲述或指引游戏规则的作用，情境的构建有助于将背景故事讲得饱满，但是一不小心会把故事讲述放大，玩家就会跳戏，观众会产生不真实感，“此时，我们就做减法，玩家在封闭空间做游戏，故事退到后面，保证节目的纯粹性。”晓华说。

比如第二集主题为“古村”，节目组本来设计了一个非常复杂、环环相扣的故事背景，但考虑到如此设计，玩家就要承担解谜和密室逃脱双重任务，观众观看时也会一头雾水，最后还是舍弃了。

小众还是大众？

由于悬疑烧脑类节目存在较高接受门槛，彭侃认为，这种节目类型尽管表现出被市场认可、被细分受众喜欢的态势，但可能很难成为像《中国好声音》这样的大众化节目。

作为悬疑烧脑类剧情化综艺的探路者，《明星大侦探》最初是想在分众类推理文化领域做内容大众化尝试。“节目做出来以后，我们发现喜欢这类节目的受众不能简单定义为小众人群，他们是非常值得培养和挖掘的人群。”何忱表示。

制作《明星大侦探》之前，何忱和团队做了大量市场调研，年轻用户的娱乐消费习惯在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会到密室逃脱实体馆体验游戏，其中很多是剧情式密室。“用户在变化，做节目的人要根据用户行为变化调整创作思路。从受众行为反推，我们感受到有不少人关注悬疑推理类型节目，这是一种顺势而为。”

何忱谈到一个现象，年轻用户，特别是90后用户从小接触电子游戏，“大侦探”这类采用RPG（角色扮演）元素的游戏化节目非常符合90后的审美习惯和思维逻辑。

从受众成分构成来看，悬疑烧脑类剧情化综艺更为年轻受众所喜爱。比如，《我是大侦探》核心用户就是14—23岁的学生族群，同时覆盖了一部分高知群体和海外留学生等;《密室逃脱·暗夜古宅》收视群体中，17岁以下学生明显较其他节目多，其中男性用户较多。

陈杳认为，这类节目或许不会成为大众题材，但很好地抓住了细分人群的注意力，是非常独特的综艺类型。“就像电视剧一样，爱情剧可能很多人爱看，烧脑悬疑剧观众相对较少，但它也是很重要的品类。”

晓华认为，《密室逃脱·暗夜古宅》对受众圈层有明确指向——对密室、悬疑、烧脑、推理感兴趣的圈层受众。“我们做节目时没有想将它做成大众爆款，内容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满足所有受众需求，我们更多是在细分领域上做到极致。”

同时，晓华也表示，从《密室逃脱·暗夜古宅》观看数据来看，第二期点击量比第一期增幅50%，说明受众圈层在放大，也就是说除了基础受众，节目口碑相传中，又有很多新受众加入。

由于更关注圈层受众需求，这类悬疑推理类剧情式综艺多为网生综艺。《明星大侦探》《重返地球》《密室逃脱·暗夜古宅》均为发端于视频网站的综艺节目。

今年3月24日，《明星大侦探》由网转台，《我是大侦探》在湖南卫视首播。何忱表示从目前的收视数据和播放量来看，节目在同时段竞争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同时何忱也感受到明显因受众观看习惯而带来的台网差异。

彭侃表示，由于节目强情节、烧脑，观众必须持续观看，否则一旦出了这个情境就跟不上剧情了。这点区别于傳统综艺节目“随进随出”的观看状态。

为解决观众观看门槛和随进随出的问题，导演组制作《我是大侦探》时特别注意了一些细节的处理方式，比如添加一些解说、图示，在一些时间节点进行前情梳理和总结，帮助观众降低观看门槛。

晓华说，观众从剧情化综艺中可以感受不同层次的乐趣，同时，这类节目的观众更挑剔。对于节目创作者来说，未来还要提高制作工艺，解决好制作上的难题，这一节目品类还有很大的创作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