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宇的诗

2018-05-14 03:11
参花(下) 2018年1期
关键词:货郎奶奶

职业赋

风从对面吹来,似乎比昨天还大

这是季节边缘的风,我从半开的窗户

捕捉到层层担忧

教学正在进行。合上课本,就到了仲夏

空气变得紧张,如期抵达的高考

开始检验人的意志与付出

有人从眼前走过,轻松吹着口哨

有人默默转身,握紧拳头

虚度的光阴,在倾斜的落日中颤抖

此时我压住内心的冲动

就像压住一只蝉的聒噪,坚守在岗位

一生只做一件事

儿子的秘密

儿子蹒跚着脚步,就像在风中

摇摆的花朵,两岁的世界

辨识力让人难以想象

也许借助事物细微的差别

一个点,一条线

高楼林立的小区

装不下他从未认错的家门

他常常自言自语,仿佛一个话筒

有时不经意冒出的高音

瞬间让人刮目或震撼

“奶奶,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

“妈妈,我和你永远是好朋友”

——在这里,询问是多余的

除了闪电,我只能怀揣着雷声

在目光所及处,默默

感知他内心的秘密

报告

不是一种文体,而是一声童音

它像今年迟到的那场春雨

羞愧于路途的耽搁

这人世间最清澈的回响

比雷雨要盛大得多。虔诚的朝圣路

秩序游走相告

当太阳再次升起,一只手

牵着另一只手

已从低洼的地方径直走向高处

在天堂行走的老牛

一切都从谦卑开始,低着头

咀嚼着粗糙的纤维和自己

反刍、拉车、开荒,和机器一样

滑动的犁头,翻出生活的甘苦

牛正在被掏空。弯曲的牛角

见证着衰老和艰辛,仿佛一把镰刀

庄稼收割一茬

时光就重重刻上一笔

它从未想过后退

因为身边还有饥饿的老人和小孩

现在它睡着了

昂起的头颅,高于门框

——心情如故人一样

积淀

风吹过田野,麦穗欢呼

那种重重叠叠的迫切

就像我,逐渐脆弱的骨头

在冰冷的混凝土中支撑

思想却早已返回

陡坡村,云南松站着

玉米秆站着,羊群依山而上

倾斜中透出笔直的思考

风,一贯口无遮拦

借来的两只眼睛,交换着

老人守在清晨与傍晚的孤独

所谓余生

其实就是一种心灵的康复

我无法去想别的东西

脑海里 过往的光与热在交汇

乡土记忆

农民的生活,春耕秋收

迎着晨露,把一年的希望

从心里掏出来,捧着放进泥土

黄昏,又把一天的汗水收起来

带回家中

农民习惯了勤俭

粮仓、水缸、陶罐、竹筐……

都可以用来装下四季

——翻旧的黄历

敲打着沉默,有历经磨难的痕迹

屋外,年轻的滇杨已是中年

一窝幼鸟探出头

音调一颤,绿色又长高一寸

一个佝偻的背影,掐灭烟

慢慢关上了门

黄河 母亲

这条奔腾的巨龙

在我的脑海里流淌了数十年

从未停歇的身影

如同母亲一路的曲折

幼年照顾弟妹

中年照顾儿女

却从未想过怎样照顾自己

现在,矫健的腿脚

灌上了铅,坚挺的脊梁

开始弯曲,身体的协调性也差了

可仍然走在照顾孙男孙女的路上

我掏出纸巾

用力擦了擦浑浊的泪水——

眼前

有种爱足以照亮远方

端午,在家里静坐

灯光穿过节日的气氛,照在妻子

从超市买来的小粽上

新鲜的粽叶,经过沸煮和冷冻

已经发黄、发白

但始终保持着棱角分明的模样

我斜靠着沙发

看着满目的鲜肉粽、叉烧粽、红豆粽……

腦海里却浮现出 贫穷的岁月

一家人挤在一起

争相吞食的白水大粽

那时候,奶奶顶着满头银发也会加入

到了晚上十点,妈妈就会催促着上床睡觉

而现在——

一直亮着的灯,似乎还在等人

货郎记

今年到村里的货郎比往年都多

隔壁的李奶奶逢人便说

从前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

现在公路修通了

从农药化肥、家用电器和新鲜水果

到琳琅满目的滋补品,搭着车轮

驶入渐渐富裕的农村

——在这个曾经静默的小地方

没有谁比她更关注这些走南闯北的货商

可她什么也不买

只是默默地看着,或者简单寒暄两句

也许看到这些货郎,她的心就会微微一颤

犹如看到了五十年前

那个靠走乡串寨,卖针线布头

养家的男人

村口的老房子

背靠大山,扶着一棵槐树

站立了百年。屋檐下

数不清的麻雀从墙洞里飞出

散成一地叹息

实际上,它可能由我的懈怠造成

当我沉默时,有清澈的笑声

羊咩,和咬紧牙关的坚持

当我转过身

无数熟悉的事物已消失

现在,它包围了我的舌头

就像嘴里一支烟,稍微一动

心就分解为一群熟悉的人

从生命的源头

将我回忆的绳索越收越紧

(责任编辑 宋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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