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在他66岁那年,曾自撰“墓志铭”。全文共72字,每句三字,合辙押韵,风趣幽默,用以概括自己一生。在朴实无华中令人深思:
中学生,副教授。
博不精,专不透。
名虽扬,实不够。
高不成,低不就。
瘫趋左,派曾右。
面微圆,皮欠厚。
妻已亡,并无后。
丧犹新,病照旧。
六十六,非不寿,
八宝山,渐相凑。
计平生,溢日陋。
身与名,一齐臭。
写此铭的前三年,启功先生的妻子章宝琛在1975年病逝。其时年过花甲的启功先生自己也多病缠身,不时住院治疗。在医院病床上,先生用病历纸写下了《沁园春》词 “致病魔”:
旧病重来,依样葫芦,地复天翻。怪非观珍宝,眼球震颤;未逢国色,魂魄拘挛。郑重要求:“病魔阁下,可否虚衷听一言?亲愛的,你何时与我永断纠缠?”
多蒙好友相怜,劝努力精心治一番。只南行半里,首都医院,纵无特效,姑且周旋。奇事惊人,大夫高叫:“现有磷酸组织胺,别害怕,虽药称巨毒,管你平安”。
住院期间,因骨质增生,须做颈椎牵引术。在理疗室里又写《西江月》词:
七根颈椎生刺,六斤铁饼拴牢。长绳牵系两三条,头上几根活套。
虽不轻松愉快,略同锻炼晨操。洗冤录里篇篇瞧,不见这般上吊。
在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启功先生声誉日隆。老先生对此却有清醒认识,他说自己就是个普通读书人,并不高人一筹,因此他拒绝“大师”“巨匠”“泰斗”等称谓。据说当时央视“东方之子”栏目组多次要求采访,他都婉拒,称自己“顶多算是‘东方之孙,不够你们的条件”。为此写下一首自嘲自乐的《沁园春》词:
检点平生,往事全非,百事无聊。计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全抛。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
偶然弄些蹊晓,像博学多闻见解超。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繁琐琐,絮絮叨叨。这样文章,人人会作,惭愧篇篇稿费高。收拾起,一孤堆拉杂,敬待摧烧。
(伊群/文,摘自《老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