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初心,减负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削弱教育,而恰恰是为了给予家庭更多的个性选择空间,去加强素质教育,提高创新能力,解决高分低能。然而,在很多家长看来,素质教育就是让孩子多学几项技能。
最近,各地教育部门减负新规频频出台:江苏省发布最严“减负令”,规定小学一二年级不得布置书面作业;浙江省“减负令”除延迟到校时间外,部分地区还试行“中学生做功课至晚上10点可以选择不做”“小学生晚上9点可以不做”。
然而这些新政并没有得到一片叫好声,除了质疑治标不治本的痼疾外,人们还开始反思减负本身的合理性。
“家长有种病,自己觉得是奋斗,别人觉得是中邪”
四五年前,湖北武汉的徐女士因为给5岁半的儿子报了17个辅导班、花费12万元而成为全国知名的“着急妈妈”。时至今日,“一周八九节辅导课,每周休息半天”“家庭一半收入给孩子补课”等情况早已席卷全国。
“家长有种病,自己觉得是奋斗,别人觉得是中邪。”南京一位家长感慨。
“大老爷们”上班时间讨论小学孩子的奥数题,另外“半边天”呼朋唤友在微信群里秒杀“原版教材”和性价比最高的打印机,放学后一群爷爷奶奶负责去课外班占座,另一群爸爸妈妈马不停蹄带着娃和外卖奔向教室……凡此种种已成为目前众多有娃一族十分标准而又波澜不惊的生活常态。
与此同时,“现在的老师太好当了”“现在的学校太会推卸责任了”则成为家长们的抱怨金句。教育专家认为,细究这样的“金句”,还是要搞明白,家长究竟在抱怨什么?不是对老师有意见,而是对家庭教育与校内教育的“错位”有意见,对教师的专业教育活动向家长转移,对家庭教育职责的无限放大有意见。
减负令严格地限制了学校老师的能动性。一二年级不能留书面作业,不能排名,否则将可能被家长投诉。北京海淀区某小学四年级的某班,就因一名老教师让孩子写作业被家长告到教委,事后即便全班其他所有家长挽留,该名“负责任”的老教师仍被迫离开原有的教育岗位……
“作业很少,家长都得通过校外烧钱弥补回来”
在减负的大背景之下,校内不留作业,校外补;校内不分班,校外分;校内不考,校外考;校内不竞赛,校外大比拼……所有校内因减负放弃的“阵地”与“跑道”,现在已经由校外全面接管,导致辅导教学“喧宾夺主”现象愈演愈烈。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各地出台花样繁多的减负政策,换来的却是家长越来越冷漠的反应,甚至是“请不要再给我的孩子减负”的控诉,以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马太效应。
一是公立低保化。
“要择校,到民校”“初中不进民办,大学就进民办”,公办教育在某些教育市场比较成熟乃至过热的地区,正在呈现出一种“低保化”的趋势。
南京的家长陈先生买了学区房把孩子送进了公办小学,上到二年级就后悔了:“每天下午两三点就放学,作業很少,家长都得通过校外烧钱弥补回来。”
二是农村边缘化。
当城市家庭为了下一代的未来不断用“烧钱”的方式“增负”时,乡村教育正在放任自流。
今年春节期间,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的公务员韩飞在回老家山东枣庄时写的一篇《乡村青少年的未来被“吃鸡农药”重重围困》在网络引发热议。该文说,“除了睡觉,哪怕吃饭、上厕所、走路,村里的青少年手中也往往横着手机”。韩飞与这些孩子的家长交谈,“当我谈起未来两个字,他们往往自嘲且讽刺地一笑:‘农村人谈什么未来,中学毕业出去打工就是了”。
三是教育资本化。
不少家长坦言,小升初不考试,但优质初中却是稀缺资源,正是由于公办教育不断减、不断退,唯恐孩子掉队的家长们才会陷入军备竞赛,资本成为教育的主宰。
减负不能偷换概念
为什么人们一边盼着减负,一边又害怕减负?
仔细分析,当你害怕减负时你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校内减负,校外增负;怕的是我减了,别人不减;怕的是减负减负,减成废物;更怕减负变成减责,衍生出更多“潜规则”。
教育部部长陈宝生全国两会期间在记者会上进一步明确了“减负”概念:什么叫负担?指的是违背教学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超出教学大纲、额外增加的这一部分。在这个以内的,叫做课业、学业,叫做必须付出的努力。
教育专家认为,本质上,减负的方向是正确的,回归教育本质的战略是正确的。关键在于,人们呼唤的是真正的减负,不能减责、不能减质,更不能打着减负的旗号夹带私货,减负不能偷换概念,求知欲不是负担,正常的竞争不是负担,老师和教育部门的责任不是负担。
应试教育的现实与家长主动增负,说浅了是种“剧场效应”,是三人成虎的焦虑感;更深层次看,是民众对更好教育服务的追求,与优质教育资源供给长期不平衡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而补课乱象、学生负担重等都只是表象。
(《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