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林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许多热恋中男女恩爱相守,或影视剧中结拜场景中最常用的台词。3月27日,加拿大一对相濡以沫73年的老夫妻,在医生的协助下,真正地做到了以此浪漫的方式告别世界。
他们是加拿大少数几对同时接受医生协助死亡的夫妇,却是首对愿意公开谈论这一决定的人。在去世前不到一周时,乔治·布瑞肯登和雪莉·布瑞肯登夫妇接受了加拿大《环球邮报》的采访。
他们知道,采访后不到一周,他们就将接受医生协助的安乐死。
3月27日,在多伦多一所退休之家的床上,夫妇二人手拉手,平静告别了这个世界。他们的孩子就在床尾看护,说这对夫妇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咽气。
“每天都担心”另一半会先自己而去
1944年,哈里法克斯市的圣诞节,他在海军服役,她在空军服役。布瑞肯登先生的母亲想尽快促成二人的婚事,但时机一直未到。
95岁的布瑞肯登笑着解释说:“我说,我没时间见她,因为我已约了好几个女孩子。”布瑞肯登夫妇膝下4个孩子,其中3个坐在旁边听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以前就听过这个。
94岁的布瑞肯登太太打断了丈夫:“我当时已和别人订婚了呢!他总说为了见我,他不得不毁掉好几个约会,却从不提我已经戴上戒指了。”
布瑞肯登夫妇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一个浪漫得像童话般的夜晚,布瑞肯登一见钟情,6天后就求婚了……
“许多年前,我们曾亲眼看到我们深爱的一位家庭成员,从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变成一个你完全无法相认的人,整日躺在床上呻吟,一躺多年。”布瑞肯登太太说。
“我们当时就想,我才不在乎临死时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面临死亡,我们不会那样做。”因此,当2016年6月,为回应最高法院的一份判决,加拿大联邦政府通过法律——允许医生可协助深受痛苦折磨、垂死挣扎且死亡是合理可预见的病人离世。布瑞肯登夫妇随即去确认他们是否符合条件。
布瑞肯登太太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身体发炎导致她的手变成肿胀的紫色。她的心脏也在衰竭。2016年,她还差点在一次心脏病手术中去世。
2017年,按法律要求,有2名医生得出结论称,布瑞肯登太太符合医生协助死亡的条件。大约在同一时期,2名医生对布瑞肯登先生的身体状况作出评估。
一位医生认为,布瑞肯登先生的高龄和脆弱的身体状况符合要求,而另一位医生却不认同,因为布瑞肯登先生没有特别的疾病,其死亡也并非合理可预见,因此不符合条件。
事实上,布瑞肯登夫妇谁也不想单独死去。“没有他,我才不走呢,所以我们不得不等了又等。”布瑞肯登太太说。
“紧接着,奇迹般地,他开始‘走下坡路了。”布瑞肯登太太笑着说,布瑞肯登先生开始昏厥,反复晕倒。在他95岁生日那天,女儿发现他倒在浴室,不省人事。他的心脏也开始不稳定。与此同时,布瑞肯登太太臀部两处骨折,而老先生也因为病毒感染而反复进出医院。
这时他们开始担心,另一半可能随时会先自己而去,“每天都会担心”。布瑞肯登太太说。
准备告别仪式,和亲友告别
他们解释,选择同一时间和地点离世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加拿大将医生协助死亡合法化以来,已有至少2149名加拿大人选择以此方式离世。布瑞肯登夫妇则是加拿大创造新型告别仪式的先锋和代表——这样的仪式,只有在确切知道死亡会按预订时间到来时,才有可能发生。
但这样的方式也引发一些不安,加拿大关于协助死亡的法律是否界定太过模糊,以导致其应用范围比政府预想的更为广泛?
法律中最具争议的一项规定在于,病人的自然死亡必须是“合理可预见的”,似乎每个90多岁的老人都符合这一要求。法律还规定了包括难以忍受的痛苦、不可逆转的衰退等要求,但这类界定也是有弹性空间的。
3月22日,记者在见到布瑞肯登夫妇时,他们的告别派对计划正在全面展开。他们的谈话内容中充满了感激、温柔的调侃以及平静赴死的幽默。告别仪式主要由他们的3个子女准备。而孙辈们以及其他亲戚,也正从世界各地,包括越南、挪威、瑞士和英国的苏格兰等地,赶来和他们告别。
一个家庭将团聚,共同面对布瑞肯登夫妇的“飞走”。老夫妇经常对孩子们这样说,如果他们的健康状况恶化,他们也不想在人世间弥留。
孩子们都还清楚地记得,一家人在以前居住的房子里度过的欢乐时光。父亲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并且是位家喻户晓的马术障碍赛选手。母亲是位知名的艺术家,其水彩画和丙烯画在蒙特利尔美术馆等地有售。
除此之外,他们还是一对非常浪漫的夫妇,深爱着彼此。“做什么事情都要一起,如果我妈去买袜子,爸爸会和她一起去。他们就像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彼此深深地支持着对方,因此,(死在一起)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虽然对这个选择坚定不移,但布瑞肯登夫妇还是决定,不把这一消息告诉“退休之家”的大多数朋友和邻居。布瑞肯登太太说:“我们有许多朋友已经飞走了,留下的这些朋友非常珍贵,很难不把消息告诉他们,但必须定个规则,要么告诉很多人,要么谁也不告诉。”
“一起优雅离世,正如活着时一样”
当得知自己还能再活5天,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呃,我很受惊。”布瑞肯登太太转向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感觉如何呢?”
“我挺好。”他说。
“让我惊讶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为此感到害怕。”布瑞肯登太太说道。
2017年首次为布瑞肯登先生做评估的那位医生——也是最终在夫妇去世当晚给他们注射致命药物的那位医生说,第一次评估时,布瑞肯登先生的恬淡释然以及乐观坚忍,可能是导致他上次被认为不符合条件的原因之一。
在去世两天前的晚上,布瑞肯登夫妇都去了他们最喜爱的餐厅,在那里进行了最后一次约会。第二天晚上,他们在女儿的公寓里吃了告别晚餐,20多位直系亲属参加。
“没有比这更好的去世方式了,十分祥和。”女儿安吉拉在父母去世两天后说,“他们可以优雅地一起离世,正如他们活着时一样。”
去世当晚,他们穿上了宽松的长袍衣服,喝了香槟,最后吃了一点龙虾、三文鱼和菲力牛排。”快到晚上7点时,布瑞肯登太太问丈夫:“你准备好了么?”
“你准备好,我也就准备好了。”他回答说。
他们随后一起走进卧室,手拉手躺下。两位医生分别站在一边,将药物通过静脉注射进他们的胳膊。
房间里飘荡着莫扎特、巴赫的曲子,以及苏格兰民歌。孩子们揉着父母亲的脚。“他们微笑着看着彼此。”
接着布瑞肯登先生看向站在床尾的孩子们,说了一句,“我爱你们”!
就此,他们携手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