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梦境描写分类研究

李小侠

[摘 要]分类是人们认识事物的重要途径，分类的过程就是对事物进行整理的过程，通过分类可以使无序的事物系统化，以达到加深认识的目的。因此，人们在研究某一事物或现象时，总会采用分类的方法。自古以来，占梦家、哲学家、医学家、宗教学家等都曾尝试对这林林总总、天差地别的梦进行分类，这些分类表现出了古人对梦的态度。随着科学的发展，现代学者从心理学、文化学等方面进一步阐释古代梦幻。吴康在《中国古代梦幻》中把梦分为六类，分类突破了梦的本身，力图展现梦所涉及的各类文化现象。傅正谷先生的《中国梦文学史》第一次将梦与文学直接联系起来。此后，有研究者对叙事文学中的梦境描写进行分类，其中对唐人小说、元杂剧和明清文言梦幻小说中的梦境描写研究较多。其中，“三言二拍”中的梦境描写涉及93卷，共有179处，对其进行分类研究，有助于从多个的角度认识叙事文学中的梦境描写。借鉴前人对梦文学的研究成果，根据梦的成因和内容，将其分为预兆点化范式、果报轮回范式、思慕姻缘范式、游仙游冥范式四类，希望能对学界认识叙事文学中的梦境描写有所启发。

[关键词]叙事文学；三言二拍；梦境描写；分类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8）02-0085-05

无人不夢，梦是人类共有的精神活动，是人人都拥有的特殊体验。梦以奇异、神秘以及与现实生活的微妙关联，给从古至今的人们带来了兴奋、快乐、惊恐、烦恼和其他难以言表的情绪体验。这促使人们不仅讲述梦，而且记录梦，并在想象力的作用下开始丰富笔下的梦，梦从文学的内容发展成为文学的创作手法。于是，浩如烟海的中国古代文学宝库中便呈现出多似繁星的梦文学作品，“梦的景象，梦的意识，梦的境界，梦的气氛，弥漫于整个中国古代文学的一切领域”[1]。

“三言”每书四十卷，共一百二十卷。“二拍”每书四十卷，但《二刻》第二十三卷与《初刻》重复，尾卷又为杂剧，实际共计七十八卷。只要在阅读这一百九十八卷时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其中存在着大量的梦境描写，这些梦境描写长短不一、形式多样，有的以梦为题，有的有梦无象，有的梦贯全篇，有的只字片言，有的多人同梦，有的梦中套梦，有的真切可信，有的荒诞离奇，有的在故事开端，有的在结尾。这些梦境描写对完成人物塑造、推动情节发展、揭示作品旨意、阐释作者思想和折射现实生活起到了积极作用。因此借鉴前人对梦文学的研究成果，笔者对“三言二拍”的梦境描写进行了分类研究。根据梦的成因和内容，将其分为预兆点化范式、果报轮回范式、思慕姻缘范式、游仙游冥范式四类，希望通过分类加深认识，并对学界研讨叙事文学中的梦境描写有所启发。

一、预兆点化范式

预兆点化范式，指以表现神灵赐予人们有关人生重大问题的预示征兆，点化凡人趋吉避凶或得道成仙为主要内容的梦境描写。这类梦境与我国自远古伊始的占梦文化有密切联系，是阐释梦兆、解梦猜梦传统在文学作品里的折射。在“三言二拍”的梦境描写中该种范式有七种具体表现。

（一）升仙梦

升仙梦指以描写凡人得道成仙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四十卷《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冯主事重情重义，救护沈小霞，使之免被严嵩父子所害，累官至吏部尚书，忽一日梦见其父沈青霞来拜，“上帝怜某忠直，已授北京城隍之职。屈年兄为南京城隍，明日午时上任”，第二日午时，“忽见轿马来迎，无疾而逝”，二公俱已为神矣。《醒世恒言》第十七卷《张孝基陈留认舅》孝基五十多岁时，“忽梦上帝膺召，夫妇遂双双得疾”，没几日就同逝了，后有亲友在嵩山遇到孝基，其称已司阴职。第二十六卷《薛录事鱼服证仙》薛伟梦自己变为东潭赤鲤经历诸般苦楚，此梦是太上老君要点化他顿悟前生重返仙籍有意安排的。

（二）死亡梦

死亡梦指以描写人死亡时间或地点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二十二卷《木绵庵郑虎臣报冤》，贾似道少时“梦自己乘龙上天，却被一勇士打落，堕于坑堑之中，那勇士背心上绣成‘荥阳二字”，荥阳是姓郑的郡名，贾似道自此“检阅朝籍，凡姓郑之人，极力挤排，不容他在位，宦籍中竟无一姓郑者”，但最后还是死于报杀父之仇的郑虎臣手中。《醒世恒言》第二十四卷《隋炀帝逸游召谴》，院妃庆儿梦与隋炀帝游十六院，“至第十院，帝入坐殿上，俄时火发，妾乃奔走，回视帝坐烈焰中”，“后帝幸江都被弑，帝入第十院，居火中，此其应也”。《拍案惊奇》第十七卷《西山观设辇度亡魂 开封府备棺迫活命》入话，任道远和梁鲲同梦神将来报柯氏之子十八日后死，任道远做了淫邪之事，夜梦神将来责，并告知阳寿只剩二十日。

（三）仕途梦

仕途梦指以描写举子科考情况或官吏职位变动情况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警世通言》第十八卷《老门生三世报恩》，鲜于同在北京参加第二遍会试，在寓所梦见自己以《诗经》应试中了正魁，于是依梦所示放弃以《礼记》应试，而改用《诗经》，果然高中。《醒世恒言》第二十八卷《吴衙内邻舟赴约》入话，潘朗的两个梦和主翁的一个梦都预示着潘遇的会试结果。《拍案惊奇》第二十卷《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入话，店主熊敬溪两梦五显灵官来报萧王宾的科考运程。第三十二卷《乔兑换胡子宣淫 显报施卧师入定》入话，刘唐卿父梦唐卿当年科考不中。第四十卷《华阴道独逢异客 江陵郡三拆仙书》入话中所记四梦皆与科考有关。

（四）钱财梦

钱财梦指以描写财运情况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包括预示财运亨通、财运消退两种情况。《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舅》正话，薄有寿夜梦八个腰束红绦的白衣小厮商量投奔施家左边中间柱下，次日发现自己藏于枕中的八个银锭不见了，施家左边中间柱下刚好发现八个银锭。《拍案惊奇》第三十五卷《诉穷汉暂掌别人钱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正话，穷汉贾仁梦灵派侯把周家的福力借他二十年，第二日果在周家一垛旧坍墙下挖得大量金银，二十年后此笔金银又归复周家。《二刻拍案惊奇》第三十六卷《王渔翁舍镜崇三宝 白水僧盗物丧双生》王甲夫妇梦神人送宝物。

（五）寿嗣梦

寿嗣梦指以描写寿数和后嗣情况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舅》入话，窦禹钧梦祖先告知，“汝合无子无寿。今有还金阴德种种，名挂天曹，特延算三纪，赐五子显荣”，“后果连生五子……寿至八十二，沐浴相别亲戚，谈笑而卒”。《二刻拍案惊奇》第一卷《进香客莽看金刚经 出狱僧巧完法会分》入话，王曾母梦孔圣人来吩咐，“汝家爱惜字纸，阴功甚大。我已奏过上帝，遣弟子曾参来生汝家，使汝家富贵非常”，梦后生一儿，取名为王曾，此儿长大后连中三元，官封沂国公。此卷正话，姚老者梦韦驮尊天因他爱惜字纸为他延寿一纪。

（六）贤士梦

贤士梦指以描写治世贤才、当世高人出现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此类梦境起源于殷高宗梦得傅说而以之为相的中国古代梦传说。《喻世明言》第十一卷《赴伯升茶肆遇仁宗》，饱学秀才赵旭因一字之差被仁宗除去状元之名，自此流落东京。一年后，仁宗皇帝“梦一金甲神人，坐驾太平车一辆，上载着九轮红日，下至内廷”。次日占梦得：九日者乃“旭”字，为人名，此人今日得见。仁宗微服出巡，寻访赵旭并授西川五十四州都制置。第十五卷《史弘肇龙虎君臣会》，承吏王琇负责审判郭威杀尚衙内一案，夜梦“一条小赤蛇儿，戏于案上……遂赶这蛇。急赶急走，慢赶慢走，赶至东乙牢，这蛇入牢眼去，走上贵人枷上，入鼻内从七窍中穿过”，再看这个贵人时，“红光罩定，紫雾遮身”，后郭威在刘知远手下做牙将，辅佐其建立后汉，尽享富贵荣华。《警世通言》第六卷《俞仲举题诗遇上皇》中宋高宗“梦游西湖之上，见豪光万道之中，却有两条黑气冲天，竦然惊觉”，圆梦先生认为这是一位贤人流落西湖，口吐怨气冲天所致，“故托梦与上皇，必主朝廷得一贤人”，后俞仲举因该梦得到高宗赏识，“敕赐高官，衣锦还乡”。

（七）助案梦

助案梦指以描写破案重要线索的征兆为主要内容的梦境。《警示通言》第十三卷《三现身包龙图断冤》，包爷夜梦自己坐堂，堂上贴一联对子：“要知三更事，掇开火下水”，后来依此查案，大孙押司死于三更时分，死尸在灶下的井里。第十五卷《金令史美婢酬秀童》，张二哥两次梦见神道来指示被盗银子的藏处。《二刻拍案惊奇》第二十一卷《许察院感梦擒僧 王氏子因风获盗》，许察院梦见一秀才和一妇人来告状，留下四句话“无发青青，彼此来争，土上鹿走，只看夜明”。其中，“无发青青，彼此来争”，暗示此案与尼姑真静有关，“土上鹿走，只看夜明”暗示月朗知道凶手无塵的下落。

（八）解难梦

解难梦指以描写祛除疾病、解除灾难或避免祸患方法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三十七卷《梁武帝累修成佛》，空谷长老得知郑植要刺杀萧衍，便托梦给他。萧衍夜梦长老拿着一卷天书，书里夹着一把利刃，递与自己。梁武帝得此警示，次日果在郑植身上搜出一把快刀、一份杀衍密诏。《醒世通言》第四十卷《旌阳宫铁树镇妖》，宋徽宗梦许旌阳为其治毒疮。《拍案惊奇》第八卷《乌将军一饭必酬 陈大郎三人重会》，陈大郎梦观音菩萨暗示夫妻相逢。

（九）习术梦

习术梦指以描写学习神仙法术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十四卷《陈希夷四辞朝命》陈抟“梦见毛女授以炼形归气、炼气归神、炼神归虚之法”。《拍案惊奇》第三十一卷《何道士因术成奸 周经历因奸破贼》，赛儿梦道人教她演习九天玄旨。

二、果报轮回范式

果报轮回范式，指以表现因果循环、报应规律、生死轮回，勸导世人力行善道为主要内容的梦境描写。这类梦境与佛教的因果轮回说和中国本土的朴素报应思想有直接关联，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生生死死轮回不断文化心理在文学作品中的反映。在“三言二拍”的梦境描写中该种范式有五种具体表现。

（一）求援梦

求援梦指以描写请求援助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七卷《羊角哀舍命全交》，贤士左伯桃闻得楚元王慕仁好义，前去投奔，路遇羊角哀，结为昆仲，同往楚国，不幸风雪所阻。伯桃把衣食赠与角哀，自己受冻而死。角哀忍痛捱寒，来到楚国拜为中大夫，御赐黄金百两、彩缎百匹，告假安葬伯桃，“卜地于浦塘之原”。当晚，梦伯桃来报，“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神极威猛，每夜伏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居吾上肩，夺吾风水？若不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掷之野外！有此危难，特告贤弟。望改葬于他处，以免此祸”。后角哀自刎而死，葬于伯桃墓侧，力助伯桃，“是夜二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闻数十里。清晓视之，荆轲墓上，震烈如发，白骨散于墓前。墓边松柏，和根拔起。庙中忽然起火，烧做白地”，“荆轲之灵，自此绝矣”。 第三十七卷《梁武帝累修成佛》，萧衍梦游阴司见一巨蟒开口说话，“陛下休惊，身乃郗后也。只为生前嫉妒心毒，死后变成蟒身，受此业报。因身躯过大，旋转不便，每苦腹饥，无计求饱。陛下如念夫妇之情，乞广作佛事，使妾脱离此苦，功德无量”。次日，萧王专为郗后造《梁皇宝忏》忏悔恶业，后又梦郗后如生前装束来见，“妾得陛下宝忏之力，已脱蟒身生天，特来拜谢”。

（二）感恩梦

感恩梦指以描写受恩者对施恩者表示感激和报答为主要内容的梦境。《警世通言》第十卷《钱舍人题诗燕子楼》，名妓关盼盼因白乐天诗被世人误解，钱希白写诗为其辩白，于是夜梦关盼盼前来致谢。《警示通言》第二十三卷《乐小舍拚生觅偶》入话，钱鏐得一长三尺有余的金色鲤鱼，不忍杀之，养在池中，因此鲤鱼乃龙王之子所变，龙王两番入梦来谢。《醒世恒言》第一卷《两县令竞义婚孤女》，大尹钟离义不仅使前任大尹石壁的女儿摆脱沦为陪嫁的悲惨命运，而且为其找到了门当户对的好婆家。嫁女三日后，夜梦石壁前来致谢。《拍案惊奇》第十四卷《酒谋对于郊肆恶 鬼对案杨化借尸》，杨化被于郊谋财害命，魂附于得水妻子李氏身上，上公堂告状为自己洗清冤屈，后入于得水梦里表示感谢。第二十卷《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正话，刘元普梦裴习、李公克谢照顾妻、子之恩。

（三）复仇梦

复仇梦指以描写向负心人、加害人进行报复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二十四卷《杨思温燕山逢故人》，忠仆周义梦郑义娘来讨负心人韩思厚的住址。《拍案惊奇》第六卷《酒下酒赵尼媪迷花 机中机贾秀才报怨》，巫娘子被迷奸，其夫贾秀才梦见观音赐了一句话“口里来的口里去，报仇雪耻在徒弟”，夫妻二人就按此句话定下报仇之计。《二刻拍案惊奇》第十一卷《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朱氏梦焦文姬向满少卿索命报负心之仇。

（四）生殖梦

生殖梦指以描写妇女与神鬼交感或魂灵投胎转世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古人认为万事万物有灵，所以这里的“魂灵”既包括人与神鬼的魂灵，也包括像日月星象、龙蛇宝珠等的星宿和神物的魂灵。这类梦境显示出生者身份的特殊、地位的高贵。《喻世明言》第二十九卷《月明和尚度柳翠》，柳宣教因一时之气教唆妓女红莲坏了玉通禅师的德行，玉通禅师写下《辞世颂》，立下“我身德行被你亏，你家门风还我坏”的誓言圆寂了，当夜宣教夫人高氏“梦见一个和尚，面如满月，身材肥壮，走入卧房”，自此身怀六甲，生下女儿柳翠，即是转世的玉通和尚，专为败柳家门风而来。第三十卷《明悟禅师赶五戒》中苏洵妻王氏“夜梦一瞽目和尚……明旦分娩一子”，谢道清妻章氏“梦一罗汉，手持一印，来家抄化……遂生一子”，描述的是五戒禅师和明悟禅师投胎转世的梦境。第三十七卷《梁武帝累修成佛》，萧二郎之妻单氏“梦见一个金人，身长丈余，兖服冕旒，旌旗羽雉，辉耀无比”，进到自己房里，望着自己下拜，“梦觉来，就生下一个孩儿来。这孩儿生下来便会啼啸，自与常儿不群，取名萧衍”，这是表现黄复仁投胎萧家转世为萧衍的梦境描写。《警世通言》第七卷《陈可常端阳仙化》陈可常母之梦，《醒世恒言》第十三卷《勘皮靴单证二郎神》入话中宋神宗之梦，亦属此类。

（五）前缘梦

前缘梦指以描写前生世事，姻缘、夙债、夙根等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四卷《闲云庵阮三偿冤债》中陈家小姐玉兰与阮三公子暗通情愫，在闲云庵偷行云雨之事时，阮三因是病久之人，“一阳失去，片时气断丹田；七魄分飞，顷刻魂归阴府”，但玉兰却受孕生子，后携子嫁入阮家，夜梦阮三郎揭晓夙因。原来玉兰前世因阮三郁郁而死，阮三今生之死是为偿其前生之命的。《拍案惊奇》第二十八卷《金光洞主谈旧变 玉虚尊者悟前身》，冯京梦游玉虚洞，在金光洞主的指点下，顿悟自己的前身为玉虚尊者。第三十五卷《诉穷汉暂掌别人钱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入话，张善友梦两亡儿道各自前世因果。

三、思慕姻缘范式

思慕姻缘范式，既包含以两情相悦的双方对真挚爱情的向往、对爱人的倾慕与思恋为主要内容的梦境描写，也包含暗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梦境描写。这类梦境的滥觞是《诗经》中的爱情诗，由《诗经》开始描写以爱情、婚姻为主题的梦境就成为中国古典文学创作的一个传统，“情也，梦也，二而一者也。多情者始多梦，多梦者必多情” [2]，在各个时期、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中很容易找到此种范式梦境描写。在“三言二拍”的梦境描写中它有四种具体表现。

（一）相思梦

相思梦指以描写因思念爱侣而产生的梦境。《警世通言》第二十九卷《宿香亭张浩遇莺莺》，张浩对李莺莺心怀爱慕，恨不能见，只能在梦中进入李家。《醒世恒言》第二十五卷《独孤生归途闹梦》正话，白娟娟因惦念远行未归的丈夫，梦中外出去寻访丈夫，梦中又梦巫山神女托梦给自己为丈夫报平安，还梦自己被一伙少年逼迫侍酒唱歌。

（二）離魂梦

离魂梦指以描写魂身离开肉身所进行的活动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初刻拍案惊奇》第二十三卷《大姊魂游完宿愿 小姨病起续前缘》，崔、吴两家本为邻居，崔兴哥与吴兴娘同年所生，自幼定亲，崔公以一只金凤钗为聘礼。后因崔公至远方为官，崔家合家搬迁，待兴哥自他乡返回欲与兴娘完婚时，兴娘早在两个月前因思念成疾而亡。兴娘父母邀请兴哥住于家中，亡故的兴娘以金凤钗为信物借妹妹庆娘的魂身与兴哥夜夜相会，后又私奔他乡，做了一年的夫妻。这一年间，庆娘的原身卧病在床，“茶饭不进，转动要人扶靠，从不下床一步”。一年后，兴哥与兴娘返家，兴娘说出原委，又促成兴哥与庆娘的婚事。此前的离魂题材中描写的都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原身和一个魂身，在此卷中则呈现出一个人有一个原身和两个魂身的新形式，即与兴哥私奔一年的是兴娘、庆娘两个魂身的结合体，在写法上是对离魂类题材的推进。

（三）欢会梦

欢会梦指以描写男女相会寻欢为主要内容的梦境。《醒世恒言》第十四卷《闹樊楼多情周胜仙》，周胜仙与范二郎互相倾慕，但因周父反对，两人不得成亲，周胜仙还阴差阳错的坏了性命，但因不能忘情范二郎，入梦与其成就枕席之情。第二十五卷《独孤生归途闹梦》入话，夫妇新婚分别，每夜梦与对方行夫妻之事，妻子还因此怀孕。第二十八卷《吴衙内邻舟赴约》，贺秀娥与吴彦两人一见倾心，但不得私会，同梦与对方诉思念之情，成云雨之事。《拍案惊奇》第十七卷《西山观设辇度亡魂 开封府备棺迫活命》正话，吴氏请道士黄妙修为亡夫作斋醮，白日与之眉来眼去，夜梦与之偷欢。

（四）良缘梦

良缘梦指以描写爱侣缔结婚姻或预示美好姻缘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五卷《穷马周遭际卖饣追媪》，王媪夜得异梦，“梦见一匹白马，自东而来，到他店中，把粉饣追一口吃尽。自己执箠赶逐，不觉腾上马背。那马化为火龙，冲天而去”，第二日就接到母舅王公的信说要送个姓马的客人来，马周到时正身着白衣，后来马周面圣献平虏之策，“在御前，口诵如流，句句中了圣意，改为给事中之职”，择吉日与王媪成亲，白马化龙之梦得以应验。《警示通言》第二十三卷《乐小舍拚生觅偶》正话，乐和梦见潮王为其推算姻缘，占得顺娘为妻。第三十卷《金明池吴清逢爱爱》，吴清梦卢爱爱为其赠药，暗示其与褚爱爱的一段佳缘。《二刻拍案惊奇》第十五卷《韩侍郎婢作夫人 顾提控掾居郎署》徽州商人聘了爱娘做偏房，但却梦一金甲神人说爱娘应为二品夫人，商人遂将爱娘改认作干女儿，后来爱娘嫁给了韩侍郎，真真做了个二品夫人。

四、游仙游冥范式

游仙游冥范式，指以表现魂游仙境和魂游地府的所见所闻为主要内容的梦境描写。游仙梦境发轫于《诗经》的游仙母题，游冥梦境描述的是综合中国传统文化和佛教地狱观念而形成的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冥府世界。地狱与仙境一地下一天上、一幽昧一纯美、一恶人住一善人居、一为恐惧的想象一为理想的憧憬，相辅相成，相互支撑，故在此合而论之[3]。在“三言二拍”的梦境描写中该种范式有两种具体表现。

（一）游仙境梦

游仙境梦指以描写游历仙境的见闻为主要内容的梦境。《醒世恒言》第三十一卷《郑节使立功神臂弓》，张俊卿梦入蓬瀛，见到了炳灵公和命中注定要做诸侯的郑信。

（二）游地府梦

游地府梦指以描写游历地府的见闻为主要内容的梦境。《喻世明言》第十五卷《史弘肇龙虎君臣会》，阎招亮梦入阴间，不但为炳灵公开龙笛，看见圣帝降辇升殿，四镇令公换铜胆铁心，而且为妹妹向炳灵公求得嫁于四镇令公的好姻缘。第三十一卷《闹阴司司马貌断狱》和第三十二卷《游酆都胡母迪吟詩》分别描写了司马貌在阴司断案和胡母迪见阳世恶人在酆都受报应的梦境。《拍案惊奇》第三十七卷《屈突仲任酷杀众生 郓州司令冥全内侄》，屈突仲任好杀生，喜烹宰各种动物，一日梦游阴府，被日间所害众生，牛马驴骡猪羊獐鹿雉兔以至刺猬飞鸟之类讨债。《二刻拍案惊奇》第十六卷《迟取券毛烈赖原钱 失还魂牙僧索剩命》，入话中的乌老、狐譔、刘八郎和正话中的陈祈、毛氏都曾梦入阴司。第二十卷《贾廉访赝行府牒 商功父阴摄江巡》，商功父梦入阴司见贾廉访因阳世所做的亏心事而在阴世受惩罚。

综上所述，“三言二拍”汲取了以往文言与白话短篇小说的创作经验，达到了白话小说前所未有的高度，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各卷中的梦境描写吸纳了历代梦幻作品的精髓，异彩纷呈，通过分类研究不仅可以进一步把握“三言二拍”梦境描写的特征，及在塑造人物形象、严密情节结构、凸显主旨思想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也充实了学术界对“三言二拍”文本的整体研究，还推进了明清短篇小说中的梦境描写研究，完善了梦文学史的研究链条。

[参 考 文 献]

[1] 傅正谷.梦：不同文学创作轨迹的一个交汇点[J].天津社会科学，1988，（6）：65.

[2] 王福叶.“三言二拍”对唐传奇梦意象的借鉴与发展[J].淄博师专学报，2009，（2）：71.

[3] 傅正谷.中国梦文学史——先秦两汉部分[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3：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