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婷毅
【摘要】进入宋元后中国画绘画艺术逐渐达到高峰,同时期出现了许多新的艺术形式,题款艺术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逐渐走向成熟。宋人的题款意识经历了至上而下的过程,文人理论和政治倾向在当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文章以宋代绘画中的题款行为为主要研究对象,分别以苏轼、宋徽宗、米芾三者的个人思想、主张以及三者之间的人物关联为线索,探究三人对题款艺术的推动。
【关键词】宋代;题款;诗画一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一、题款的定义及由来
题款,又被称为落款、题画、题字、款识,属于题跋的一种。题跋分为三类:一是同时期人的题跋;二是后人的题跋;三是作者本人的题跋,即题款。题款最早出现在殷商时期的钟鼎器物上。从唐朝至宋朝肇建的这段时期内,少有作者本人在自己的作品上题款。有题款署名也常常是写在画面以外,或者树根石隙之间。到宋朝时期才发展成为与中国画绘画创作并肩的一种艺术形式。题款将诗文、书法、印章引入画面当中,包含画题、姓名、字号、创作时间、诗词等,发展至今已经成为创作过程中一种自然而然的创作习惯。
中国画上的题跋在宋以前就已经出现。韩干的《照夜白图》上有唐代张彦远题写的“彦远”二字和南唐后主李煜题写的五个字“韩干夜照白”。 从题跋中慢慢衍生出的题款在北宋时期展露出苗头。清人方薰《山静居画论》中曾言:“题款图画始于苏、米。”“苏、米”即苏东坡、米芾。
二、题款意识的成熟
(一)“诗画本一律”观点的提出
苏轼,宋仁宗时期的进士,集诗、词、书、画于一身,常常为他人的书画题诗作跋。在他所作的一篇跋文中他提出了一个观点,这个观点对书画创作中题款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 其一》是他于宋哲宗元祐二年为王主簿作题画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边鸾雀写生,赵昌花传神。何如此两幅,疏澹含精匀。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诗中表达出题诗人对于“形似”的看法,这个见解不仅是为前人的理论加注脚,诗人还提出了“诗画一律”的新观点,认为诗和画的艺术规律是相同的,都讲究自然、清新,这是对顾恺之“以形写神”论点的补充和延伸,对当时乃至后世的绘画创作都产生了一定影响。诗人在看到这幅画时,画面中着墨不多但神形兼备的绘画物象使他有感而发。“一点红”“无边春”,画家善于概括地捕捉事物神态,用法简练含蓄但足够反映事物本质,又给观看者留有想象空间,使画面充满画外之意,又不脱离画中态。苏轼的跋文使画面所表达的画意更加清晰,也使观看者更易读懂画家的意图。
苏轼所作的诗《韩干马》中:“少陵翰墨无形画,韩干丹青不语诗。”当时的画者已经注意到从画面中提炼出诗性和从翰墨中反现出绘画性,画者有意识地在创作时将二者在思维方式上结合起来,只是在创作的具体构图中还未体现这一点。
徽宗即位后,在画院改革时将苏轼所提倡的“诗画本一律”的观点作为绘画理念沿用至画院绘画创作活动中。
(二)政治倾向对于题款艺术的影响
在古代,举国上下的文坛氛围和画坛氛围多半取决于统治者的政治倾向和治世态度。虽然在后世的评价中,宋徽宗是个不善于治理国家的皇帝,但是对于宋朝艺术史来说,宋徽宗却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人物。他不仅是宋朝的第八代皇帝,还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书画家。在书法方面颇有自己的艺术主见,自成一派创造了“瘦金书”。
宋徽宗时期,绘画被作为科举考试中的一种方法,以诗词为题目,让参与者根据诗句所表达的内容进行创作,在这里优秀的作品将诗的含蓄性用绘画的形式表达出来,不以露骨直接的形式作画,而是点到即止,为观看者留出充分的想象空间。“踏花归去马蹄香”是出自宋徽宗亲题,许多人的画面中会出现马和花,无出其右者则是画出一群蝴蝶绕着疾驰的马飞舞,增加了画面的诗性和意境。这种对诗、画的重视氛围影响了举国上下的文人知识分子,也为题款在文人绘画中的出现创造了可能性。
宋徽宗书画结合的艺术成就最直接体现在北宋画院的作品当中。徽宗在对画院进行革新时,将苏东坡“诗画本一律”的文人思想转化为绘画创作活动,开创了在绘画创作中题诗的先河。那些带有宋徽宗题款的传世作品,虽然无法确证是宋徽宗的亲笔绘画还是由北宋画院画师代笔作画后由宋徽宗题款,但是它们艺术水平之高和诗画结合的体现也充分表达了宋徽宗的艺术理想,即将诗和画作为画面构成的具体部分使二者不仅在思想层面上结合,还在具体的艺术构成中相辅相成。
《芙蓉锦鸡图》至今虽无法考证是出自宋徽宗亲笔,还是画院画师的代笔,题款确是出自徽宗亲笔。在绘画格局中,有诗有画。画的部分居于画幅的左边,图中五彩锦鸡背侧,头偏向右上方,尾羽则承接右下方,加上右侧的题款,诗与画相映成趣,章法完善,整幅画气拢回旋,格局严谨精美。其中的题款写到:“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鹝。”图中,一只正在栖息的五彩锦鸡压弯了枝条,虽是晚秋百花凋零之时,花瓣却异常的艳丽,此小景醉人心脾、让人流连忘返。诗的下文,作者以锦鸡喻比士大夫,以凫鹝喻比文人,“安逸盛凫鹝”解释了画外之意,即士大夫得志的富贵气象,也揭示了绘画创作如诗歌创作,内意与外意结合,含蓄地表达与物象之理结合。
除此之外,还有多幅题有宋徽宗詩句的花鸟画传世,如《腊梅山禽图》《瑞鹤图》《翠竹双雀图》等。题款艺术在宋徽宗的作品中得到充分发展。
(三)“米氏山水”对题款艺术的传衍
也许是骨子里的文人性格使然,宋徽宗喜欢跟文人交往,且重用文人,无论品性好坏。国家的文化教育逐渐繁荣发展,文人的身份认同感也逐渐增强。这个时期的文人画家在绘画创作上主张个性,许多富有个性的画家身体力行,促进了新艺术形式的形成和发展。
米芾是宋朝四大书法家之一,擅长诗文作画,文人性情发展到了极致,以致有点疯疯癫癫,世人称他为“米癫”“米疯子”。宋徽宗在位时期,因为喜欢米芾的艺术创作、书法创作,格外器重米芾,甚至忘了君臣之间应该赏罚分明的道理。徽宗和米芾在生活中就喜欢相互打趣,无视君臣之间的礼法,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也使得双方在艺术形式表达上相互影响。
米芾的山水画真迹,至今几乎没有留存,多为后人模仿米芾的作品。我们无法从画迹中考察米芾的画面中是否已经出现题款。唯一能从米芾的传世作品中看到的是,米芾晚年书法墨迹《珊瑚贴》中出现了一个随意留下的笔架。而从米芾之子米友仁的传世作品《远岫晴云图》的画塘部分,可以看到“小米”的题款内容“绍兴甲寅,元夕前一日,自新昌泛舟,来赴朝参,居临安七宝山,戏作小卷付与禀收。”米家山水自创一派,米友仁的书法绘画是在其父亲米芾的基础上加以继承发展,由此便可以推测出米芾的绘画创作与宋徽宗之间的关联。
米芾为人狂怪,凡事都求出人头地,也许正是这样的处世性格使得他在艺术创作上做到出奇制胜。米芾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宋四书家”,诗书画印都颇具造诣。在创作中,他不局限于使用毛笔,而是使用任何一件可以表达情感情绪的东西。
虽说题款意识与绘画的结合是开始于苏轼、米芾,但他们的作品中没有出现大面积的题款。他们与文同等人提倡文人画和“尚意”的主张,影响了文人画家创作中题款的发展。文人画家笔墨下的题款形式也与院体画的题款形式不同,依据文人画家的个人喜好,题款更加自由。
三、结语
艺术形式当它处于成型初期时,它的概念上的革命象征性构成了它的基本价值。文化的多样性可能会赋予它更多的衍生意义来丰富它的艺术意味。就如同题款最初在画面中的出现,它只是一个绘画作者的代号。范宽在落款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到,这种手法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被发展成为中国画画面中至关重要的伴奏曲,用来协调绘画章法与画面结构。而在封建社会中,统治者的主张会至上而下影响底层民众的行为,对文人社会地位的认同和文人自我身份的肯定,更是新的艺术形式快速发展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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