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湾遗址宗教因素分析

2018-05-14 12:45余进义
新丝路(下旬) 2018年7期
关键词:遗迹遗址文明

余进义

邓家湾遗址文化内涵丰富,跨越了五、六百年,发现了大量墓葬、灰坑和少量房址等遗迹,重要遗物包括屈家岭文化期的祭台和筒形器,石家河文化期的套缸,以及大量陶塑动物、红陶杯等。这在已发掘的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诸遗址中属罕见现象。严文明认为邓家湾遗址的这些遗迹遗物与宗教祭祀有关。邓家湾遗址中大规模的宗教活动遗迹,可能是贵族集团为了组织和影响群众,进而控制人力和物质资源而设置的。

一、关于宗教的定义

学术界关于宗教的定义历来存在争议。中国普遍采用恩格斯的定义法,即宗教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虚幻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在历史的初期,首先是自然力量获得了这样的反映,而在进一步的发展中,在不同的民族那里又经历了极为不同和复杂的人格化”。宗教起源与人类本身的意识发展有密切关系,万物有灵、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等形式便随之产生。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宗教发展成为一种人与自然沟通的途径,社会上层集团甚至利用宗教将政权神话,企图实现对自然与人群的控制。这种现象在原始社会发展过程中屡见不鲜,如良渚文化中的瑶山祭坛、汇观山祭坛,红山文化中的牛河梁女神庙和东山嘴石圆圈遗迹等,祭祀坑、祭坛墓和礼仪性用具也发现较多。随着剩余产品的增多,社会复杂化不断加剧,宗教与权力的结合日趋紧密。到原始社会晚期,宗教的功能已不限于祈求丰收、消灾除难和惩恶扬善等,进而发展成一种维持社会秩序的重要手段,并为政权的构成方式提供理论依据和组织原则。因此,为政权服务的宗教祭祀遗迹便应运而生,人类也进而踏入了阶级社会的门槛。

二、宗教遗迹的界定

宗教现象可分为两大范畴:崇拜对象和献祭仪式。前者多是通过外形刻画、雕塑、确立模拟物等物化形式得以保存;后者则是一种实际操作过程,会因时代、地域和民族的不同而有所差异,通过考古发掘揭露的宗教祭祀遗迹、礼仪性用具,可以推测和了解古代的宗教信仰。宗教祭祀遗迹在我国各地的史前考古学文化中都有发现,如兴隆洼文化石圆圈祭祀遗迹;良渚文化中祭坛、祭祀墓等等,不胜枚举。本文仅以邓家湾遗址中所出土的宗教遗存为例来解析宗教遗存中所包涵的宗教因素,邓家湾遗址中的宗教崇拜对象主要是指遗址中的陶筒形器和陶塑动物模型;献祭仪式则是指一些特殊房址和灰沟,殉葬类遗迹也可归入此类。

三、邓家湾遗址中宗教遗迹的内涵解析

科林·伦福儒曾总结了四种判断宗教遗迹的方法,即:仪式要在一个特殊的、与自然相结合的地点(例如洞穴、小丛林、泉边、山顶)举行;还可能在一个独立的具有仪式功能的特殊建筑中(神庙或教堂)举行;这种特殊建筑中可能存在相应的仪式设施、工具(祭台、灶、灯、礼器、铃、仪式用的随身物品等);圣区应有反复出现的象征物。根据这一定义,邓家湾遗址具有祭祀性质的遗址大致分为两个时期:一是屈家岭文化中的宗教活动遗迹,二是石家河文化中的宗教活动遗迹。

1.屈家岭文化期的宗教遗存及其内涵解析

屈家岭文化期遗存中与宗教活动有关的遗迹主要有3种:

(1)筒形器遗迹

筒形器(图1)分布集中,多是泥质红陶,相互套接。AT301出土筒形器具有代表性,筒形器原来可能竖立套接,封顶筒形器在上、子母口筒形器在下。严文明认为宗教活动完成后会将筒形器打碎后掩埋而保留大量残片。张绪球认为筒形器是一種巨型陶祖,因其在外形上与甲骨文或金文的“且”字相似。郭伟民则在将其分解为四部分后,认为只有其中一部分的摆放可能是有意倒置,其余是可以竖立的。

(2)土台与灰烬遗迹

位于T11东南部,平面大致呈圆形,南部未清理,东部被破坏,暴露部分约四分之一,平面半径约2.5米。遗迹分为3个部分:底部为垫土,分3层,皆较纯且呈缓坡状向内倾斜,第①层为黄土,第②层为灰色黏土,第③层为黄色黏土;中部土台,平面略呈半椭圆形,边缘陡直,用灰色黏性杂土堆筑,内含极少陶片,台面上有一层灰烬,台中央的石头被烧成灰绿色,灰烬中发现有彩陶杯5件、石斧1件及烧焦的兽骨和动物牙齿等;土台外围灰烬,土质较黏,红褐色,内杂红烧土和炭末。

(3)红烧土、灰烬与柱洞遗迹

位于T11西部,由红烧土、灰烬堆积和柱洞组成。灰烬堆积中心平面呈圆形,由两层红烧土和两层灰黑色灰烬组成。共发现柱洞3个,分布于遗迹的北部、东北部和中部偏南处,均打破第②层,其中D2内有木柱被火烧毁的痕迹。AT6东部第12层下有一黄土带,南侧黄土带呈形,北部西侧的黄土带被破坏,其东部集中分布一层厚约0.03-0.07米的陶片层,多为筒形器残片。东南部黄土带内的同一平面上发现了石斧、石块等遗物。

发掘者认为上述遗迹均与宗教活动有关。土台、红烧土面可能是陈设祭品的地方,在T11、T12的同一层位上还发现了排列有序的扣碗和平置的盖鼎(有的被当作瓮棺),发掘者认为它们有祭器的性质。T11、T12内另外还暴露有错位的小孩骨架,同时发现的还有烧焦的兽骨。黄展岳曾指出,考古学上判定人牲遗存,既要有“可供确证的祟拜物或祭祀场地”,又要具备可判别的非正常埋葬现象。据此,小孩骨架和烧焦的兽骨可能与人牲有关,成堆分布的灰烬层显然是祭祀时燃火和焚烧祭品所致。

2.石家河文化遗存中的宗教遗迹及其内涵解析

石家河文化遗存中的宗教遗迹主要有以下3种:

(1)祭址。共2处,编号为祭1、祭2。祭1破坏较严重,而祭2保留遗迹较多。祭2由三部分组成:祭祀活动面、祭祀活动遗迹和覆盖层。祭祀活动面暴露部分为长方形,北部有用纯黄土铺筑的平整地面,土质较紧密;南部面积较大,系黄褐色土夹陶片铺垫,不甚平整,铺垫层依地形而厚薄不均,未见夯土迹象。祭祀活动遗迹主要有陶缸、扣碗两种,陶缸多为夹砂厚胎红陶筒形缸,多碎缸片。祭2覆盖层分两层,第1层土质较松软,包含物主要是陶片;第2层为较纯净的褐色土,直接将陶缸和扣碗覆盖。据出土遗迹判断该祭址应是在举行仪式前平整地面,而不设固定设施。

(2)套缸遗迹。共2处(图2、3),出现在祭址附近,当与祭祀有关。套缸1大多残破,部分陶缸的上腹部有刻划符号,残长10米、宽约1米。套缸的覆盖堆积为浅褐色土,含少量红烧土粒,遗物包括厚胎直壁红陶杯、厚胎小平底红陶缸、圈足碗、弩和陶塑动物等。套缸2东西向排列成二排,两排相距0.3-0.4米,基本呈直线平行排列,缸口均朝西,套法与套缸1相同。北排保存较好,共保存陶缸23件;南排东段保存较好,共13件。套缸2保存长度为9.1米,东、西两端均有破坏现象,部分缸的上腹部也刻有符号,两侧未发现其他现象。套缸的覆盖堆积是灰褐色土,出土较多壶形器、红陶杯和陶塑动物,可能与祭祀有关。

(3)陶塑堆积。1973年至1976年,邓家湾遗址采集了100余件陶塑品,主要有陶偶(图4)和鸡、猪、羊、狗、猴、鸟、龟等陶塑动物(图5),共出陶器有罐、杯、豆等。此后的历次发掘都有大批陶塑品出土,均出土于灰坑和洼地堆积内,墓葬中未见。出土陶塑品的灰坑共有17个,分布于祭址的东、西和南部边缘,形制不一;祭址东南部的洼地内也出土大量陶塑品。陶塑品集中堆积于祭址边缘的灰坑和洼地内,填满陶塑品的灰坑四壁未发现人工修整痕迹,共存物中有厚胎斜壁红陶杯、小腹壶、罐、碗、鬶和套缸残片,发掘者认为属于祭祀遗存。宋豫秦在分析陶塑品功用时,以纳西族祭风仪式上使用面偶、木偶及小动物的例子,论证这些陶塑品是宗教用器。

学者们对陶偶、陶塑动物所表达的内涵持不同看法。严文明推测神态虔诚的抱物偶代表了祭祀者的形象,大量的陶塑动物就是祭祀时的牺牲;周光林指出陶偶表现的是驱邪保平安或祈求生育及丰收的巫术行为;郭立新认为陶塑动物是巫师作法时用来通灵的工具。毛斯曾指出巫师经常需要利用动物来做助手,巫师的力量在不同情况下,是与他的动物们勾连在一起的。邓家湾遗址出土的陶塑动物都较小,巫师完全可以捧在手中,且这些陶塑动物种类齐全,有家畜家禽,大型野兽和水生动物,它们是巫师灵力的源泉。

邓家湾遗址的宗教遗迹及与祭祀相关的遗存均分布于墓区东侧,屈家岭文化期的筒形器又是祖的象征,因此邓家湾可能是石家河古城的一处祭祖场所。由于巨大的城墙围筑,整个聚落群分成城内和城外两大部分,相应的当随之建立,使城内原有的聚落形态逐渐发生变化,使邓家湾变成专供宗教活动的区域,即“城邑制度”(祭祀)活动区域。邓家湾遗址可能自屈家岭文化始,就是石家河古城的重要“宗教圣地”。

四、原始宗教的作用

原始宗教在中国文明起源和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江林昌对史前宗教在文明起源中的作用做了精辟总结,他认为宗教促成了文字的产生,进而使诗歌、舞蹈和音乐等艺术得以发展,天文历法走向繁荣,医学和礼法也逐渐形成。无论是旧石器时代的攫取性经济,还是新石器时代的生产性经济,先民在生产过程中都伴有通过自然膜拜来进行经济生活决策,或用祖先崇拜的方式来加强族群凝聚力、向心力以及安全感,或通过生殖崇拜来祈求人口繁衍、族群强盛。随着文明的发展,社会成员之间、氏族部落之间出现贫富分化,阶层分化随之出现,这时如果还是人人可以通天,那么神的意志必定会因社会成员的日渐复杂化而趋于不统一。

伴随新的考古发现,考古和历史工作者逐渐认识到:文明和国家的起源是非常复杂的历史进程,很难通过强调贫富分化及阶级矛盾激化等现象来科学、客观地说明这一历史过程,同时也使新材料很难完美诠释。关于宗教在文明起源中的作用,国内外学者皆有论述,张光直认为“中国文明以及其他相似文明的产生的特征,是在这个产生过程中,意识形态作为重新调整社会的经济关系以产生文明所必需的财富之集中的一个主要工具”。杜正胜认为宗教信仰是使更高级社会诞生的主导力量。虽然学术界对中国何时进入文明社会这个问题仍不能取得一致意見,但对统治阶层以宗教的方式占有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并实现了从精神上和政治上统治氏族部落这个问题取得了一致意见。某种程度上,宗教可以被视为一种社会运动的催化剂,文明因素也得以产生并逐渐成长,文字的创造、天文历法的发明、医学机构的发展都与宗教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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