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佺
回到老屋,从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恍如昨天。
乡村的房屋,最特殊而珍贵的就是用木板做的墙壁了。打我记事起,老屋只有挨着厨房的那间正房的半壁是木板,另外半边是将编织的竹篾片推上泥沙,涂上白灰。小时候我上学时得了不少奖状,回家后父亲和大哥就用米汤把它们糊在墙壁上,几年下来,这堵墙壁也就成为我的“光荣榜”。厢房那间屋子柱头很粗,显得十分古旧。整座老屋都很简陋,只有一间木楼,用来放粮食,其余都是竹楼,只能堆放杂物。我参加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买回火砖,将老屋的墙壁全部翻新,还修了个小粮仓,以方便储粮。
老屋虽旧,却充满温馨,家里虽穷,却溢满爱意。无论日子多难,父亲母亲都相濡以沫,不吵嘴,不打架,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父母也很少打骂我们,即使小时候做错了事,也是说服式教育。记得小时候父母经常教育我们要懂礼貌,要乐于助人,看到老人背东西,要主动去帮老人背,看到小孩饿了,要舍得把自己的食品相赠,姊妹之间发生了矛盾,要大让小,不能说粗话。有时看到别家粗暴的家教,我们常常自豪地想,幸亏我们出生在这座老屋里,幸亏我们生活在这个屋檐下。
老屋里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父亲给我们讲故事。爷爷去世得早,父亲只读过两年私塾,10多岁时就跟着一位民间艺人走南闯北,汲取了不少民间文化营养。每当我们要听故事时,他随口就能给我们讲出来。有一位亲戚,我们叫她“表娘”,跛着一条腿,她也很会讲故事。每当表娘来串门,晚饭后烧一盆木炭火,大家围坐一圈,她讲一个,父亲讲一个,讲到精彩处,屋里就传出朗朗的笑声。
从小父母就教我们做家务,烧锅、做饭、扫地、擦桌、掰玉米、喂鸡、喂鸭,样样都做,各尽所能。厨房里有一口手推石磨,父母用来推豆花、推汤圆。农历七月,父母从自留地里搬回嫩包谷,掰下玉米籽,用清水泡一会儿,磨出玉米面浆,用手搓搓揉揉,把切碎的茄子、辣椒、豇豆包在里面作馅,再搭在锅边煎好,就成为了香喷喷的玉米馍馍。父母在磨玉米的时候,总把我们叫去,要我们在磨把上搭上一只小手,帮助推磨。其实我们也使不出多大的劲,他们只不过是要培养我们爱劳动的品格而已。稍大一點的时候,我们就主动往家里的水缸挑水,从家里挑粪去菜园地施肥。一天晚上,我做完作业,夜已经很深了,推开门一看,母亲还在灯下一颗一颗地剥着豆角,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
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父母,对泥土对老屋充满了深深的情感。后来老父亲去世了,只剩下老母亲一人孤零零地守着家。我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老母亲进城,随我们一起生活,老母亲想了很久,说,儿啊,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待在这屋里,如果我走了,家里这条狗怎么办?老屋谁来管理?房前屋后的树木会有人来偷的。其实我知道老母亲的心里,是离不开泥土,是舍不得老屋。
盛着几代人辛酸苦辣的老屋即将走进历史了。但我想,只要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还在,只要姊妹们的亲情还在,只要侄辈、孙辈还在相互往来,老屋,就永远驻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