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留下的“家产”

马未都

20年前，在北京，一对红木太师椅加上方桌只卖15元。那时北京有一种商店叫信托商店，只卖旧物，现已几近绝迹。北京的老住户经常把不用或没地方置放的老家具运到信托商店，卖点儿钱。那时信托商店还不当场给钱，卖完了给卖主写封信，卖主见信后会马上来取钱。当时，方桌不论式样，不分材质，只要是硬木，一律卖8元。

信托商店在北京分布均匀，每一家信托商店门前都有一帮三轮车工，帮买主将大件家具运至家中，服务殷勤周到，但少不了耍些小聪明。

我曾碰到卖主在信托商店守着方桌嘬牙花子，一大帮人围着他，帮他出主意。一打听，原来是卖主急用钱，信托商店却不能先付，这是有原则的。卖主急了，说谁给钱就卖给谁。天快黑了，仍沒有人给钱。我看着方桌，心里真是喜欢，但想着买了家中也没地方放，再说8元钱哪儿都有卖的，什么时候都能买到。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收藏意识，不知道这种古家具以后会值钱！

卖主自己杀价抛售，当降至6元钱时，我忍不住了，赶紧地与他成交了。三轮车工们立马就围上来，最后只花4毛钱就帮我送到家里了。第二天，我用肥皂水猛刷了一遍，把上面的陈年污垢统统洗刷干净，方桌焕然一新。

现在收藏古家具都有一个概念叫“包浆”，南方人称“皮壳”，是指古家具年久以后在表面形成的一层硬度很高的保护层，没了“包浆”就有作伪的嫌疑。因为当时没人作伪，所以没有人说什么“包浆”，也就没有人（包括我）爱惜历史形成的证据。

时至今日，我回忆当年，恍如隔世。目前，中国古家具交易的世界纪录在不断地被刷新，这会儿谁都盼着自家也有几件古家具，可能两套豪华别墅都顶不上一对柜子，这让我们这些炎黄子孙多少有些汗颜。当老祖宗留下的这份“家产”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时，古家具收藏热的形成就不再是偶然了。

（摘自《茶当酒集》文化艺术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