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煮豆遇到铁豆

赵威

夏日煮绿豆，总会遇到一两粒煮不烂的，于猛火沸汤中，完好无损，坚挺如铁，人称“烈豆”或“铁豆”。此豆不但煮不烂，磨不碎，而且浸泡在水里也很难发芽，有科研人员做实验，将其泡在水中，十六七年后才生出幼苗，此可谓豆中不合时宜的另类。其不合时宜大致有三：一是煮不烂，令煮豆人不乐意；二是招致猛火，同类不乐意；三是自身处于不受待见的境地，恐怕也愉快不起来吧？

这让我想起宋代费衮《梁豀漫志》中的一个段子，一日饭毕，苏东坡腆着肚子外出散步，指着肚皮问左右侍女：“此中何物？”一侍女应声答：“都是文章。”苏东坡不以为然。另一个则说：“都是见识。”苏东坡仍不满意。这时，妻子王朝云道：“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苏东坡捧腹大笑。

看來王朝云的话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了。纵览苏东坡的宦海生涯，的确是不合时宜的官场另类。宋神宗时，王安石凭借一揽子新法，成为政治红人，哪个不想巴结？苏东坡却冷眼旁观，批评王安石求治太急，独断专行，结果受到变法派打压，遭贬谪。十几年后，宋神宗去世，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上台，吃尽“不合时宜”苦头的苏东坡，得以回京任职。本该对保守派心存感激的他，却唱起了反调，认为新法推行多年，不宜骤然废止。结果，两边不讨好，触怒司马光，再次被流放。哲宗亲政后，重新启用变法派，苏东坡又被当作保守派，一贬再贬。对此，他自嘲：“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因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后半生一再遭贬，越贬越往南，最后被贬到了荒芜的海南岛儋州。

无独有偶，名士范仲淹之子范纯仁是和苏东坡一样于沸汤中鏖战的铁豆。随着王安石新法的推进，范纯仁看到的是欲速则不达的弊端，还有变法派党同伐异，甚至不择手段的政治伎俩。道不同不相为谋，范纯仁丝毫不顾与王安石的私交，连续上奏弹劾，拆王安石的台。此时，宋神宗正打算利用新法，为大宋打一剂强心针，也为自己在史上留下变法图强的明君形象。范纯仁却没眼力见儿，整日在他身边聒噪，唱衰变法，让他满肚子的不高兴。于是，他和王安石一拍即合，把范纯仁贬出京城，以换得耳根清净。“不合时宜”的范纯仁在地方一干就是15年，面对各种让其相机行事的“规劝”，范纯仁一律回绝道：“与其有愧而生，不如无愧而死。”此话掷地有声，也为他不合时宜的一生做了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