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琴
提到神农架,人们自然会想到“野人”之说。曾经被炒得沸沸扬扬的 “野人”到底有没有?无论是从生物学角度去探查,还是从现在野外监测的技术手段去考量,其结果都是不言而喻的。
本人曾在与神农架毗邻的地方生活了20多年,竟然没有去过神农架,这倒不只是我不相信有野人的缘故,或许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当然,还与当时的时间及条件有关,总之,是没去过。
2003年,一个有关野牡丹的学术会议,在湖北保康县召开。到了保康县,等于半只脚踏上了神农架,可惜的是,会议结束后便勿勿离开,又与神农架失之交臂。直到 2011年,才真正踏入神农架,虽说没有也不可能见到传说中的“野人”,但这里的野趣却是非常丰富的。于是,自此以后,便有了每年一次或是每年多次的神农架之行。
按照中国动物地理的区划,神农架位于东洋界华中区,属东洋界中印亚界亚热带林灌、草地、农田动物群。金丝猴属发祥中心在华中区之南的华南区,川金丝猴是东洋界动物之代表物种。居于华中区腹地神农架的川金丝猴,自然是该区动物地理群的典型代表。当然,不仅仅是川金丝猴,神农架的雉鸡类,也有近似特点。说到神农架的雉鸡类,一红、一白两个种类是最炫目、也是人们最喜欢的。红——红腹锦鸡;白——白冠长尾雉。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神农架,春江水暖鸡先知。春天的脚步刚刚踏进,红腹锦鸡便沉寂不住了。随着体内荷尔蒙水平的增高,生理变化作用于行为中,红腹锦鸡的发情、求偶、产卵、育雏相继而至。
求偶期的红腹锦鸡雄鸡堪比凤凰,全身羽毛披金挂彩,靓丽多姿。雄鸡们汇集在一起,即不是友情相聚,也不是喝茶聊天,而是一次爭夺配偶的大战。它们要在这一年一度的风月场上,不仅留名,还要留种,将自已的基因代代相传。这时的争夺战自不必少,往往更像是战士在沙场激战,短兵相接,互不相让。争夺结束时,胜利者如同战场上归来的英雄。所不同的是,它们昂着高傲的头颅,是因为获得了传递基因的权力,这个权力来之不易,付出的是用鲜血染就的代价。
白冠长尾雉亦是如此,由于个体较大,相貌俊美,求偶期的白冠长尾雉,颈羽与尾羽都呈白、黑、黄相间色,飞翔与打斗时颈部的羽毛如同一朵朵怒放的菊花,叠加成串,尾羽酷似两把炫目的彩棒在地面上挥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雉鸡类如此,川金丝猴的风采一点也不逊色。这里的川金丝猴更是灵长目中的贵族。首先是它们那一身闪亮发光的金色毛发,使其在人类的近亲——灵长目中成为佼佼者。面部中央那团恰似京剧丑角的蓝色脸谱,生动而浪漫,滑稽而风趣,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川金丝猴的基因与人的基因相似度极高,连家庭式社会结构、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背负、怀抱式的育儿手段、隔年胎生育策略等都与人类极其相似。神农架野生状态下的金丝猴,如精灵般伶俐乖巧,它们在森林中穿梭飞跃,行无踪,去无影,想遇见它们都非常难,能拍到更不是一件易事。如果能找准地点,提前做好伪装,近距离接近猴群,偷偷拍摄它们时,往往被它们萌动可爱的形象和天真无邪的童趣逗得前仰后合 。
大九湖是神农架最出彩的风景地之一。大九湖地处渝鄂交界处。山涧平地中汇集的沼泽,形成了典型的亚高山湿地。正是这片独一无二的湿地,调节着神农架大自然中的小气候。收纳洪水,减轻灾害;净化水质,奉献甘甜;滋养万物,护卫安全。
大九湖除了这些生态功能外,还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丰水期的大九湖九湖联袂,平静而深情,清澈而纯正。像是天宫中失窃的镜面,掉下凡间并卡在了神农架斧劈刀削般的山峰中。
清晨,大九湖宛如娇羞的少女,轻纱拂面,薄雾如裙,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当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时,大九湖纯净如玉,眼中竟容不下一粒沙砾;傍晚的大九湖却成了海纳百川的弥勒,他将山峦、丘陵、树木、草丛全部揽入怀中,任凭晚霞和余晖去涂抹和扎染。此时的神农架,百鸟归林,牧童收笛,炊烟尽起,孤傲冷艳中掺杂着人间烟火,阒然中和着一丝喧闹,弥勒不嗔不怒,包罗万象,一脸从容。
枯水期的大九湖,如同绽开的莲花,在荷叶的映衬下朵朵相依,牵襟扯裾,涟波泛漪,各司其职。
冬季的大九湖则在白雪的覆盖下,固本结晶,修养生息。储能备量,蓄势待发。
去了多次神农架,大多选在夏季,除了考察这里的生态环境,拍摄川金丝猴与美景外,就是来这里避暑。夏季来到神农架,不仅悦目,更多的是赏心,清风徐来,神清气爽。再吃上几餐这里地道的农家饭,仿佛自已真有得道成仙之感。
然而,冬季的神农架之行,彻底颠覆我对神农架的概念与定论。其实,冬季才是神农架本色展示。
也许没有人想得到,地处中原腹地的神农架,最低温度竟达零下20多摄氏度。此时的神农架,连绵起伏的山峦如同排排坐的白老头。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藏起脚,盘上腿,稳稳地,并着肩,牵着手。白头、白脸、白眉毛,白颌、白颈、白胡须,端坐在神农大地上。个个如同尝过百草腹有余粮的神农氏,守护着这里的江河大地。
云海,是神农架常见的自然现象。冬天有,夏天有,春天有,秋天也有。神农架的云海是有色彩和体温的,不同季节的云海,自有不同的风貌。春天的云海像是风姿绰约的少男少女,追逐嬉戏,情深意浓;夏季的云海,受气压的影响,低沉稳健,云卷云舒;秋天的云海,飘逸潇洒,超凡脱俗;冬天的云海却一改往日的风格,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在神农架拍云海,要有一个强大的心脏,因为这里的气象真是白云苍狗,瞬息万变。随着云海的变化,一会儿心花怒放欣喜若狂;一会儿又让你如堕深渊黯然神伤。我的感觉是,在神农架拍云海,如同坐过山车 。
板壁岩是神农架一处绝妙的景点,冬天的板壁岩岩石上挂满了厚厚的白霜,随着西北风演奏的乐章,或在风中起舞,或是崖上飞扬,热情而奔放,冷酷而严厉。打在脸上如细沙扑面;吹进脖颈,化为水滴,温婉如玉浆流淌。站在板壁巖的雪地上拍摄,像是在凝视一幅幅精雕细刻在玉石上的版画,几分晶莹,几分醇厚。有时真是不忍心按下快门,就如杜甫老先生所批评的那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然而,我不知是幸运还是触犯了天忌,不仅看到了还拍到了。尽管拍到了,却总是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是福还是祸。
雪中杜鹃是神农架的又一奇观。神农架的杜鹃在夏秋季孕育,得天地之灵性,吸日月之精华;在寒冷中成熟,在冰雪中绽放。多少文人墨客,用各种曲牌乐谱咏梅颂德,殊不知,神农架的雪中杜鹃完全可以与品格高贵的梅花媲美。她“虽非人间富贵花”,却是娇而不妖,艳而不俗,年年向生养她的这片土地回馈芬芳。有人欣赏也罢,无人光顾也好,她都亭亭玉立,琼枝弄艳,将美丽奉献给人间。用其特有的品格与魅力,诠释着与世无争、固守清贫、大美无界、大爱无疆的丰富内涵。
与杜鹃花一样品格高尚的还有神农架的啄木鸟。也许,有人说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啊。然而,啄木鸟在神农架的作用可不容小觑。神农架325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森林覆盖率接近96%,森林的防虫治虫显得尤其重要。啄木鸟是森林害虫的克星,一只啄木鸟一天的工作量相当于13个劳动力,且啄木鸟的防虫治虫是无害化作业,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与其同日而语。
在冰雪中观看啄木鸟作业,对拍摄者而言,不亚于一顿豪华的盛宴。也许,啄木鸟看我们拍摄得十分辛苦,那天专门给我们当了一场演员,让我们这些没有钱购门票的观众,幸运地观看它的表演。在观看这只白背啄木鸟表演的同时,我也将一个64G的CF卡全部塞满。下山的路上,一路翻看这只啄木鸟的表演,忽然领略了其用意。这只白背啄木鸟虽有表功之嫌,却也在告诫人们,一定要对它们进行严格保护,它们正不惧严寒与酷暑,日夜守护这片土地与森林的安全。它们的工作人类无法替代,保护它们也是保护着神农架的生态安全。
离开神农架的那一天,还有诸多的不舍,或是依恋。神农架的杜鹃,在我心中胜似牡丹;神农架的冰雪,早已超越了“七个小矮人”的童话家园;神农架的大九湖,一定是天庭失窃散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