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
第一批90后满脑门上贴的都是标签:佛系、已秃、朋克养生……蹦迪戴护膝,生理期只吃红枣味雪糕。
一种面对岁月的焦虑感喷薄而出——眼瞅着到了而立之年,同龄人开始占据各行各业的舞台,朋友圈随便就能刷出几个“30 under 30”(福布斯“30岁以下30位商业领袖榜单”)。再低头看看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欲望把脖颈子都烧得通红了,还敢自称“佛系”。
不过这个年龄段的焦虑也不只出现在90后身上,80后“三十难立”,70后“四十而惑”。40后作家保罗·奥斯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穷得叮当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准未来的方向,一度靠给色情杂志写稿来维持生计。在上世纪60年代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那帮写作者中,少有像他过得这么失败的。
他在1996年出版的《穷途,墨路》中写道:“30岁上下的那几年,我碰到的每件事都以失败告终,那段日子我熬得很苦。婚姻以离婚告终,写作一败涂地,金钱方面也是捉襟见肘。我可不是在说偶尔的亏空或是勒紧裤腰带撑一阵子就行,我说的是持续的穷困潦倒,缺钱缺到无以为继,让人胸闷气短,这毒害了我的灵魂,令我在无穷无尽的惊慌中难以自拔……”
保罗·奥斯特,1947年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纽瓦克市,祖上是波兰犹太移民。大学毕业后他跑到法国打工,在70年代回到美国。那会儿,美国满大街都是广告狂人,奥斯特紧随时代潮流,在纽约大搞商业投机,发明了一套棒球卡游戏,野心勃勃地要借此发家,但最后根本没人买账。
2011年,保罗·奥斯特在那本类似回忆录的《冬日笔记》中计算过,在34岁之前,他在美国50个州中的40个常住过,换租过21所房子,从事过的职业大约有30种,包括前面说的色情读物写手,还有翻译、家教、棒球陪练、船员、出版商、投机商、保险推销员……如今在大城市挣扎的90后多少比他好些,虽然房租贵,赚得少,但依靠信用卡也能勉强度日。保罗·奥斯特有一年冬天是靠买大乐透中了2500美元才熬过了年。
缺钱的日子深刻地印在作家的写作基因里。在2003年的《巴黎评论》访谈中,保罗·奥斯特说他一直想写的,是“一些有关钱的东西”,不是金融或生意,而是钱不够、贫困的经历。多年来他一直想着这个计划,写作标题叫“论需求”。
今年,他70岁了,钱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问题。他成了个穿皮衣、系红围巾的老年帅哥。第二次婚姻不仅给了他美貌的老婆,还让他在事业上起死回生。《纽约时报》将他形容为“穿上胶鞋的卡夫卡”。他的作品中结合了欧洲风味的前卫、感性,笔端带点忧郁,文风清澈,并善用嘲讽式的象征主义。村上春树说:“能见识保罗·奥斯特,是我此生的荣幸。”
以前听过一句话:在传记中,你总是能读到一个似乎无足轻重的人是怎样最终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的。书中人物在自己生命的初期,也就是前50页当中,不会获知他会在第300页时取得的成功。他们并不知道将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伟大。
保罗·奥斯特或许属于其中之一,他30岁时的焦虑并不比现在的90后少。在决定走写作这条路后,他经历过17次退稿,如今也写出了令人难忘且能传世的作品,并总结有自己的写作心得:“我写的每本书都始于我称为‘脑中的嗡嗡声的东西。一种特定的音乐或节奏。对于我而言,写小说的大部分力气都花在试图保持对那种嗡嗡声、那种节奏的忠诚上。这是种高度直觉的工作,你无法论证或理性地为之辩护,但奏响强音的时候你会知道,而当你击中了正确的音符时你通常会很肯定。”
现在,90后焦虑的是,怎么也击不中那个正确的音符。或许击中了,但无法在当下足够肯定。
像保罗·奥斯特一样一击即中实属难得,但老爷子也是在40岁之后才跌跌撞撞敲中了啊。谁也说不好自己是在30岁、50岁还是80岁时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音符。但是只要持续敲击,不是仍然能奏出音乐吗?
怕的是懶得再去敲,成天顶着一张“被生活欺负过的脸”,浑浑噩噩地跟风转发,营造概念,把心灰意冷说成是一切随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的人30岁就死了,80岁才埋。
(屈彩玲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