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振乾
我家在云南大山里,在村里也是“中产”。从我出生之后,我家再也没有为温饱问题担心过。但上学依然成了一个大问题,家里的变现能力实在有限。我家酿酒很好,但最多只能卖到隔壁村。大部分我中学需要的钱来自养猪,但猪价行情不稳,再碰上五号病什么的,就会很头痛。我家自有田地不少,但产出有限。我家的资产只能供我读书到高中,上大学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我能来读重点大学当然是荣幸的。但上大学不得不要抱国家大腿(国家贷款),我父母自然也会力所能及地给一部分生活费。到上海读书,有一个很小但是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相信上海這种大城市,贫困生会很少的,我或许能拿到更多的资助呢。
果然,我高中的时候,班里50多人,一半是贫困生。到上海的时候,班里贫困生只有五名,我每年几乎都能拿到专属于贫困生的国家励志奖学金,而且更容易获得勤工俭学的机会。我甚至寒暑假的时候成为了学校办公室的学生行政助理。
所以,你当时借了国家多少钱?24000元,一年6000元,刚好够交学费,但生活费和住宿费需要自己出。那时候我们住郊区,也不可能有任何谈情说爱的希冀,那时候生活费没这么贵(不然,我估计也不得不求助“校园贷”)。当时生活简单又单纯。我大一开学时候没钱买手机,参加学生会招聘都不知道录取与否。一整天在宿舍等电话通知,学姐忘了通知,还以为自己已落选,失落许久。
还记得有一回。建军和我到松江老街买手机们逛了一天,最后买了一台整条街最便宜的诺基亚基本款,花了四百多,都已经做好了节衣缩食的觉悟。
本科四年的时间可以简单地用几句话总结:晨读、上课、助管、图书馆、跑步、洗冷水澡(美名“磨炼意志”)。每一天都是样简单的生活。大学四年,直到自己毕业考上复旦,才去看过一部电影(居然是《阿凡达》!)。
2011年考上复旦研究生,谢天谢地,终于不用交学费了!可是,就因为研究生换了学校,国家要求我开始还款(为何不能缓刑三年?!)。除了我之外,我们班借款的另外三个同学都用父母的钱一次还清了(还不用还利息)。我不想也不能够折腾父母。决定自己开始还款,选了个年限最长的,六年,一个月还400元。利息一共4000元。当时,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不然这个钱还得父母来还。
读研究生不要学费,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所以,只能在研究生的时候再抱国家大腿,国家助学贷款15000元(一年5000)。刚好填上本科的大坑。但是毕业也得自己还啊。欠谁都行,但不能欠国家。每个月一次,我会准时去最近的中国银行还款,基本都是拖到最后一天。即便有狂风暴雨,也要风雨兼程。一共跑了72次。
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说出生贫困的小渔村给了她蔑视权威的勇气。我很不同意。底层出身多多少少容易带着对权威敢怒不敢言的卑微(我以前也是如此)。不是出生本身,而是通过努力、成长和蜕变,彻底摆脱了狭隘和自卑。
我渐渐懂得。没有一个人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比你厉害的人,不是他智商比你高,而是他用正确的方法去做了正确的事情,我要能做到这样,我也能行。贫困之所以不同,同样的结果,无非要付出更多一些罢了。
我开始欣赏社会的多样性,开始了解、沟通和学习,去探求一些子所不欲却很重要的问题。
我相信制度是脱贫的最大法宝,就像国家助学贷款这样的政策一样。如果没有国家助学贷款,我现在或许是另外一个人,但恐怕不是我喜欢的那一个。
(大浪淘沙摘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岛”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