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驱壳弄丢了

徐莫迟

我把躯壳弄丢了。

人的结构多么简单呵，无非只是三种东西——躯壳，欲望，以及回忆。而我，把躯壳弄丢了。

早上醒来，我本来是想坐起来的。可是被子里为什么是空的呢？我浮在空中，呆呆地看着窗外。

风涌动着，将落叶推到白桦树的根部，树皮上一双一双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我。它们是唯一能看到我的眼睛，而就连我自己的双眼却也看不到我自身。

我穿墙而过，直接站到了大街上。现在上午8：00，是城市最聒噪的时候。形形色色的人，拎着各式各样的包，从我身旁、身上穿过。我站在逆着我的人流里，仿佛我是全世界唯一一个静止的点。

而这一切运动都源于欲望。差别形成欲望，欲望产生落差，这是死循环。

欲望的城，欲望的世界，欲望的生命。

而欲望又并無终点，在一切的一切，甚至连宇宙也化为虚无的时候，或许才是欲望的尽头。而那又是多么、多么久远的未来。

一只小虫在我眼前飞过，摇摇摆摆，在我眼前绕一圈儿，走了。回忆还没有醒，在回忆没有醒的这一段时空，我没有欲望。

一阵风刮来，低头行走的人们拉紧各类外套的领口。我并不能感受到风，只能看到树叶的移动，发脆发黑的叶子被卷到人的脚下，“咔吧”一声变成了碎片。

我走入地铁站，赶上马上要离去的一班车。我要去哪儿？我并不知道。我浮在大厦的楼顶，尽力想象自己是躺在大厦顶上。

太阳挂在天上。楼下传来偶尔的鸣笛声。年轻人在球场里打球，篮球接触地面的“嘭、嘭”声传到很远。

你是欲望。对，赤裸裸的欲望。记忆还没醒？我冲它大喊，可它就是不醒。简直睡得像头猪，真是。

我在城市里游荡，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走遍每一条街道，爬上每一座摩天大厦。欲望超脱于时间之外，百万年也不过是一刹那。我在冥冥之中知道自己是缺失的，因为欲望不代表一切。

我于是去寻找完整，我走遍每一栋楼，每一片商铺，却并没有找到。

天上下起了雨，啪嗒，啪嗒。人们又开始奔跑，为了避雨，空荡荡的巷子里只剩了我一个。

雨停了。我爬上彩虹，隔着模糊的云看人。每个个体都是渺小的，每个个体都碌碌无为，但一旦成千上万个个体组合起来，就成了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