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吞咽功能丧失时,每一次喂食,都是煎熬。母亲说,老头,你要吃点下去,不吃,你会死的。父亲张开嘴,用力把馄饨皮磨碎,在嘴里踌躇了好久,终于又吐了出来。母亲一声叹息,国贤啊,你爸爸去日不多了。
那几天,宓丰刚准备去美国,我说,宓丰,你喂喂爷爷,说不定,你以后再也见不着爷爷了。宓丰看我的眼神有点哀怨,怪我不该这么说话,但也有触动,认真地拿过碗,一勺一勺,把馄饨送到爷爷口里。爷爷居然咽下去三勺。他以洪荒之力,给了这个一年一见,以后或许再也见不着的孙女最大面子和努力。
(文/老残)
我上下班皆是步行,路上有一低洼处,每逢下雨就会积一汪水,从此经过,来往电动车皆是不管不顾,一驰而过,车轮溅起的水就打湿行人鞋裤,我就常常中招。今天雨天,低洼处照例有积水,我经过时,见一外卖小哥的电动车迎面飞驰而来,正想赶紧躲让,没想小哥刹住车,从我身边积水处慢慢的骑了过去。我颇感意外,外卖小哥时间就是金钱,没想到他会让我。赶紧转身对他说一声谢谢,他戴着头盔,不知听没听到。
(文/且庵)
母亲的手,在她走的两天前最后一次抚摸过我的头发。
那时母亲已坐卧难安,整日闭着眼昏沉嗜睡却无眠。有一天她坐着,低头弓着腰身,呼吸短促困难,手脚和四肢都在发抖。母亲喃喃说:“我怕是不行了。”我伏在母亲腿上搂住她,想给她一点稳定气息的力量。
母亲早已全没有了精气神,这时却抬起手,轻轻为我掸去头顶一小片不知从何处沾染来的毛屑。然后母亲又坐着闭上眼,恍惚睡去。
她太累了,却仍顾及要为孩子擦去最后一点灰尘。
(文/吴良)
曹雪芹对颜色当有独特的敏感。他说一个冷夜,宝玉“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雪,下的将有一尺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这是描写冬雪的色泽和景象。“搓绵扯絮”真亏他想出来,难得不用一个“白”字,却是极白极亮的。
为什么不用白,因为雪与光才是白之真源。
宝玉换衣服,“出了院门,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似装在玻璃盆内一般……回头一看,却是妙玉那边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
季节变了,颜色就变,不在人为。
(文/胡菊人)
2011年夏天,我到普林斯顿大学参观时,看见校门口的一个小花园里有一个街头艺术作品,名字叫“午餐時间”,那是一尊铜像,一个学生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另一只手捧着书专注地阅读着。这尊铜像是世界一流大学学生的学习和生活的定格。
边吃饭边看书的习惯并不好,但从中却折射出了世界一流大学学生的学习风尚。
(文/石毓智)
采访老先生们,常常被他们身上的礼数感动。
比如采访老画家戴敦邦,每次我离开他家门时,不管他在做什么,他必定要放下手中事,起身拄着拐杖一直送我出家门、一直送到楼道口,一边还要叮嘱儿子把我送出小区到大路上为止。有时我走出很遠,回头一看,发现他竟然还站在楼道大门前,犹自微微摇手目送。我想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后辈,何以克当。
溽暑天气,为了作画,他在室内穿着棉袄,走到楼道门口时,还是这样一身打扮,来来往往着短打的行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更衬托着一身冬衣的他显得与众不同。这是一幅我想永远记在心里的画面。不用一个字,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在大毒日头下的身影。
这是待客之礼。
(文/沈铁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