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浙江生命健康产业升级发展

□陶永亮

生命健康是发达国家角力的重点领域

从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发展趋势来看，有两大领域值得高度关注，一个是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智能终端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带动的众多产业变革和创新；另一个则是生命科学与生物技术带动形成庞大的医药和健康食品、医疗装备和器械、健康服务和管理等产业。近年来，由我国两院院士评选的年度世界十大科技进展中，生命健康领域的重大科技进展占比都在30%以上。

目前，全球生命健康产业主要集中分布在美国、欧盟、日韩等发达国家。从产业规模来看，美国生命健康产业总产值占GDP的17%左右，全球市场90%的生物药品来自美国企业，比如默克、强生、罗氏等；韩国作为后发国家，健康产业发展速度迅猛，并已将生命健康产业视为后信息技术时代的新增长动力。从研发实力来看，美国研发能力在全球市场占主导地位，拥有世界近6成生物药专利；英国在生物医药技术研发领域已有21位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是全球医药产业第二大研发强国。从发达国家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行业分布来看，生命健康是除了信息技术以外，拥有龙头企业数量最多的第二大实体经济行业（见下表）。

中美德市值最大的30家上市公司所属行业

与世界主要国家相比，浙江在信息产业领域的发展差距正在逐步缩小，涌现出了阿里巴巴、海康威视等一批世界级领军企业，但是在生命健康产业领域，浙江还存在着产业结构不合理、高端成果缺乏、研发力量薄弱、政策扶持力度不足等问题。通过研究发达国家生命健康产业的主要特点与发展经验，无疑会为探寻浙江生命健康产业转型升级之路带来诸多启示。

发达国家的主要经验

成熟完备的制度环境是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重要基石。作为高技术产业，生命健康产业的发展离不开良好的制度环境。首先是知识产权制度，它不仅要能对知识产权本身进行保护，还要有利于促进知识的产业化，如美国著名的拜杜法案（1980）为生物医药研发成果转化提供了产权激励，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中小型生物医药企业的迅速崛起。其次是建立政府对生物医学基础研究的投资制度，如美国政府建立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是美国医药领域最重要的知识产权投资者。再次，要为生命健康产业发展创造宽松的市场环境。在欧洲，政策制定者通过对医药产业政策的修订，大大简化了药品销售许可的审批制度，缩短了研发周期，大幅提高了药品开发与专利技术转让效率；在美国，政府改革了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的规章，极大地简化了新药申报表与申报检验程序。

高效协同的产业集群是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主要载体。产业园区能够吸引集聚技术、人才、资本等高端要素，发达国家在生命健康产业发展模式上几乎都是以园区的形式实现集群效应。作为世界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绝对领跑者，美国已形成了旧金山、波士顿和圣地亚哥等五大世界级生命健康产业集群，聚集了世界一流高校和研发机构、世界知名风投公司、生物医药领军企业和一大批高速成长的中小型创新创企业，各类机构之间共同作用、相互促进，形成了良性循环的产业生态系统。相较于美国，欧洲生命健康产业发展虽然相对落后，但还是凭借着卓越的基础技术打造形成了若干世界知名的生命健康产业集群，如英国伦敦的产业集群，以剑桥、牛津为依托，是世界从事最尖端医药产业研发的园区之一，丹麦—瑞典生物谷则是两国间高水平研发生产机构共同合作的成果。在亚洲，日本也积极推进生命健康产业园区计划，形成了大阪、神户、北海道等产业园区。

实力强大的跨国公司是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关键主体。生命健康产业是一个市场集中度非常高的产业，龙头跨国公司对整个产业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以生物制药为例，全球排名前10的公司整体市场销售额占比高达60%以上，由此可见龙头跨国企业对整个产业的掌控力。在产业供给端，美国、欧盟、日韩等发达国家依靠龙头跨国公司，占据技术和资本优势，以研制新药为主；而广大发展中国家则处于全球生物药产业链的低端位置，以生产仿制药及原料药为主。在市场需求端，借力全球化，拓展和抢占以中国市场为主体的国际市场为发达国家带来了新的巨大机会，如在我国生物制药市场中，排名前五的均为外资企业。龙头跨国公司利用对全球要素资源的整合能力以及自身强大的研发能力，使其在产业供给端与市场需求端的优势相互促进、强化，从而确保其在生命健康产业中的领导者地位。

雄厚扎实的创新能力是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核心动力。创新能力首先体现在对关乎整个产业发展的关键技术的掌控力上。近年来，发达国家重点瞄准干细胞医疗、生物大数据、基因技术、精准医疗等领域进行突破，这些领域具有技术壁垒高、产业带动力强、市场潜力大等特点，先发优势一旦建立，就容易构建形成强者恒强的良性循环系统。以干细胞医疗为例，干细胞及其分化产品为有效修复人体重要组织器官损伤等提供了新的途径，据测算到2022年产业规模将超过1.5万亿人民币，而北美和西欧目前已分别占据了44%和38%的市场份额。创新能力的提升还有赖于资本市场的支持，特别是风险投资，在美国生物医药的科技成果产业化方面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此外，发达国家还非常重视基础研究能力的提升，美国早在19世纪就成立了国立卫生研究院，其对美国乃至全球医药产业研究的技术积累都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全面有力的政策支持是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重要保障。美国、英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都把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作为本国优先发展的领域，甚至将其上升为国家战略，加速抢占技术及产业化的制高点。美国特别重视在生命健康产业领域的研发投入，自2000年起，美国药品研究和制造商协会（PhRMA）成员公司所接收的研发总经费高达5000亿美元。英国2011年发布的《促进增长的创新和研究战略》把生命科学作为英国未来发展的四大关键技术领域之一。日本对于生命健康产业的研发同样在立法上和财政上给予了巨大的支持，并为企业提供在国际专利取得方面的服务。

启示与政策建议

高度重视，进一步提升战略地位。浙江生命健康产业发展基础较好、潜力巨大，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无论是产业的带动力、影响力，还是政府的政策支持力度上都存在不小的差距。为此，必须要从战略上对生命健康产业给予足够的重视，生命健康产业不仅仅是一个万亿级的大产业，更是新一轮科技与产业革命中世界主要国家角力的重要领域。当前可以结合“大湾区”战略实施，把发展大健康作为“大湾区”建设的战略性工程，使其成为浙江省继“数字经济”之后的第二大工程。同时，要完善促进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相关政策，优化产业发展环境，给予大健康产业土地规划、市政配套、机构准入、执业环境等政策扶持和倾斜，特别是对于具有全局性、战略性的高精尖领域，要在研发投入上给予财政支持。在具体的企业扶持政策上做好分类分层，对大型企业主要通过政策服务，对小微型企业主要通过资金和平台服务，促进大中小企业有序发展。

打造平台，构建世界级产业集群。浙江目前已有不少医药产业集群和园区，但是与美国旧金山生物技术产业园、英国伦敦生物医药产业集群等世界一流生命健康产业集群相比，还存在着产业特色不突出、创新能力不强、协作配套体系不完善等突出问题。针对这些问题，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重点突破：一是要聚力打造若干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业特色鲜明的生命健康产业大平台，形成较强的带动力和示范作用。重点推动杭州东部健康产业园、绍兴现代医药高新园区、台州化学原料药产业园区等的集聚发展，并依托这些产业平台开展健康产业科技创新发展示范，赋予示范区先行先试权力，推进土地、税收、财政以及研发制度、风险投资、公共服务等方面的配套改革和创新。二是要高水平建设重大研发创新平台。以浙江大学、浙江中医药大学、浙江省医学科学院、浙江大学（杭州）创新医药研究院等为依托，谋划建立大湾区生物基因工程研究开发中心、化学药新制剂研究开发中心、天然药物研究开发中心和现代医药信息中心数据库等产业研发平台。三是要提升产业平台的综合服务能力。要进一步完善企业服务的细化标准和操作流程，搭建生命健康相关技术、产业信息化服务、中介服务、人才网络等公共服务平台，给大健康产业园提供资本运作、人才引进、法律服务、宜居保障等全方位的政策扶持，推动重点项目的建设和产业环境的优化。

加强整合，培育全球性龙头企业。浙江生命健康产业总量规模较大，但是产业集中度低，小、散、乱的问题突出，多数企业工艺落后、管理粗放，专业化程度不高，特别是缺乏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企业，亟需培育一批主业突出、品牌优秀、带动作用强的龙头骨干企业。结合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发展历程，首先可以通过并购重组支持企业做大做强，要大力推进医药企业联合、重组、兼并，鼓励跨地区、跨部门、跨所有制合作，聚力培育若干“千亿销售、千亿市值、百亿利税”的行业领军企业。其次要鼓励企业全球化运营，支持有条件的企业在省外建立生产基地，延伸产业链，形成“两头在内、中间在外”的发展模式；支持现有上市公司海外并购孵化，提升企业全球资源整合能力，为本土企业在国外开展临床研究、市场拓展等提供服务。再次要加快推进医疗健康机构集团化、规模化发展。浙江医疗机构众多，但存在规模不大、综合实力不强的弱点，医疗机构集团化运营有助于实现医疗资源共享、提高医疗资源使用效率，同时也有利于推进医疗技术和服务内容创新。

创新驱动，加强与新兴技术融合。目前浙江省医药产业生产的药物以仿制药、原料药等附加值较低的品种为主，利润多被国外的公司以专利费的形式拿走，根本原因就在于自主创新能力缺乏、原创性技术专利不多。要破解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技术瓶颈，一方面要加大对医疗健康前沿领域的支持，鼓励省内企业加大科技研发投入，花大血本进行创新孵化，重点瞄准全基因组检测与基因治疗、干细胞治疗、3D细胞打印等有望率先实现产业化的前沿技术，打造全球新兴的生命健康产业创新中心。另一方面，可以发挥浙江省在云计算、大数据等信息技术领域的优势，积极推进信息技术与生物技术融合，在重大高发疾病精准医疗、智慧医疗等领域突破一批关键技术，创新远程医疗、个体化治疗等健康服务新业态、新模式，实现生命健康产业的弯道超车。

深化改革，形成产业发展新机制。生命健康产业的发展日新月异，但是目前相关制度的建设并没有跟上产业发展的步伐，如“干细胞乱象”“魏则西事件”等所引发的社会问题，都严重阻碍了生命科学技术产业化步伐。必须要进一步完善监督机制，加强政府监管、行业自律和社会监督，深化药品供应保障体系改革，提高药品生产质量，建立完善药品信息全程追溯体系。与此同时，生命健康产业灵魂在于创新，必须进一步建立鼓励创新的制度环境，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不断简化创新药研发生产等领域的审批流程。此外，综合考虑生命健康产业发展资金需求大、高风险高收益以及回报周期长等特点，有必要加强资本市场支持，如可以为生物医药企业提供中长期低息贷款、对风投资本给予一定的税收优惠等。最后，还要完善生命健康产品和服务价格形成机制，加快在审批、服务价格、医护人员技术职称评定等方面出台相关政策措施，放宽市场准入和人才流动，消除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的各种体制机制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