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维琦
在我11年的记者生涯里,采访过的人有很多,但让我忍不住一次次回头看的,并不多。而钟扬,就是那个让我采访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人。
我是2015年的夏天第一次见到钟扬,在复旦大学8号楼,研究生院的院长办公室。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午后时分。从攀上海拔6000多米的雪原采集种子,到十多年坚守开垦西藏的高原生态学科,从学术援藏如何常态长效,到怎样在孩子心中播下科学的种子……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次采访机会是从死神手里抢来的。就在三个月前,51岁生日那天,钟扬突发脑溢血,死里逃生。可在医院才住了13天,他就迫不及待溜回了学校。
他轻描淡写地笑着说: “要不然你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找到我的。现在正是在西藏野外工作最好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在那里。”
走进高原,钟扬为祖国采集珍贵的种子,还为寻找一种高端人才培养的援藏新模式,把科学研究的种子播撒在高原。在他的推动下,西藏大学的高原生态学科已经建起了一支站在世界前列的科研队伍。
记得采访时,他翻出新写的文章对我说, “我是学生物的,生物讲究群体效应。就拿高原生态学这个领域来说,再用10年,培养10名博士生,聚集起20个人,肯定能做出有世界影响的成果。”他还说, “没有持久的热情和长期的投入做不成事情。”
在那年突发脑溢血苏醒后,他第一时间口述记录下一封给党组织的信,信中写道: “这十多年来,既有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的艰辛,也有人才育成、一举实现零的突破的欢欣;既有组织上给予的责任和荣誉为伴,也有窦性心律过缓和高血压等疾病相随。就我个人而言,我将矢志不渝地把余生献给西藏建设事业……”
一位院士在追思钟扬时说: “他所做的工作不是去办几次讲座,做几个项目,而是沉下心来把在上海、在复旦的科研和学识输送到民族边远地区,深深扎根,矢志不渝。他是真正爱国的,爱她的每一寸土地,正是这种至诚热爱,让他不畏艰险。”
一位只听过钟扬一堂课的学生说,钟老师的课终生不忘。他对生物学的态度,在科学以外,透着对人类命运、生命价值的深深思考与关怀。对于学生而言,这种思想的启发,是一生莫大的财富。
随着采访的深入,我还发现,在上海,有很多中小学生认识钟扬。他是最受欢迎的明星专家、 “科学队长”,常常挤出时间办公益科普讲座,甚至客串讲解员,他的实验室也一直对中小学生开放。走在上海自然博物馆,近500块中英文展板上的文字都经他亲自修改、反复斟酌。他参与了上海科技馆、自然博物馆的筹建,并作为学术委员会成员义务服务17年。
从第一次采访钟扬,到几次撰写报道介绍钟扬,一次次听他的同事、友人、学生讲述钟扬,一个感受越来越强烈:钟扬一生的故事,就是种子的故事。钟扬虽然走了,但我相信,那颗名叫 “钟扬”的种子必将生根发芽,滋养大地,将伴着我们,一路追梦,一路前行,一路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