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墨洛温王太后弗蕾德伽德的摄政统治

2018-04-25 09:57朱君杙
古代文明 2018年2期

朱君杙

提 要:弗蕾德伽德是法兰克墨洛温王朝的摄政王太后,她凭借“幼王”母亲和监护人的身份在纽斯特里亚王国确立了摄政统治,她对亡夫财产的占有使她拥有了赏赐贵族的资本,确保了摄政统治的长久稳固。在摄政期间,弗蕾德伽德手腕灵活地驾驭主教和贵族,不遗余力地与纽斯特里亚和勃艮第同宗诸王对抗,为儿子克洛塔尔二世统一法兰克奠定了基础。弗蕾德伽德的统治策略和手段遭受了世人的诟病,但其延续墨洛温王位传承和壮大王室事业的政治意义理应得到肯定。

关键词:弗蕾德伽德;墨洛温;摄政

DOI: 10.16758/j.cnki.1004-9371.2018.02.005

弗蕾德伽德(Fredegund,?-597年)是墨洛温王朝纽斯特里亚国王希尔佩里克一世(Chilperic I)的第三位妻子,她在希尔佩里克一世崩殂后曾一度作为其幼子克洛塔尔二世(Chlothar II)的监护人统摄纽斯特里亚的国政。在墨洛温王朝史上,王太后权摄国政的现象屡屡出现,在这些摄政王太后中,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的时间较长且连续,是墨洛温王朝摄政王太后中最为知名、最有代表性的一位。寻觅和探索这位王太后的摄政统治对于透视墨洛温王朝摄政王太后现象,进而深入研究墨洛温王朝的政治史、女性史、宫廷制度史都有着重要的意义。通常而论,统治者的治政包含了驾驭统治集团上层和治理社会底层人民两个层面的内容,翻检墨洛温王朝的史籍,有关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第一个层面的记载较为充分,而有关其摄政统治,第二个层面的记载却较为稀少,故而,笔者依据可探查的资料文献,主要从驾驭统治集团上层这一层面探讨弗蕾德伽德的摄政统治。

一、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的历史背景和原因

在墨洛温王朝父系王权的传承过程中,时常出现王太后摄政的现象,王太后的摄政掌权并不意味着女权的胜利,而是父系王权制度的一种临时应急策略,它的存在是以确保王权能够在王室父子间的平稳传承为目的。584年,纽斯特里亚国王希尔佩里克一世崩殂,他的幼子克洛塔尔二世尚在襁褓之中,需要成年监护人代掌朝政,弗蕾德伽德由此走向了政治舞台的前台,出任纽斯特里亚王国的摄政。然而,在法兰克人的历史记载中,国王的生母并非理所当然地就是幼王的监护人,亦不是理所当然的摄政者。其他国王的宗亲长辈,即幼王的叔伯也有资格充任国王的监护人和摄政,例如,希尔佩里克一世崩殂后,其兄冈特拉姆(Guntram)最初担任克洛塔尔二世的教父和监护人,但大多纽斯特里亚人反对冈特拉姆的摄政统治,转而立弗蕾德伽德为摄政。在希尔佩里克一世和克洛塔尔二世统治时期,法兰克人虽然早已确立了“父死子继”的王位世袭继承原则,但原始氏族时期“选王”的传统残余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延续,国王登基必须得到教俗显贵和大多数普通法兰克人的拥戴,保留了原始氏族时期贵族会议和全体法兰克人大会选举国王的传统礼仪形式。而幼王的监护人和摄政也必须得到教俗显贵和绝大多数普通法兰克人的认可,其权力的最终源泉是全体法兰克人的授予。据图尔主教格雷戈里《法兰克人史》的记载,希尔佩里克一世崩殂后,弗蕾德伽德和其王兄冈特拉姆之间展开了权力争斗,一方面弗蕾德伽德不断推迟儿子克洛塔尔二世洗礼的时间,希望以此种方式阻止冈特拉姆担任摄政,因为克洛塔尔二世洗礼后,冈特拉姆将会成为幼王的教父并凭借幼王伯父和教父的双重身份得到纽斯特里亚人的拥戴,成为幼王的监护人和摄政。另一方面,冈特拉姆则指责克洛塔尔二世并非希尔佩里克一世的嫡亲子嗣,而是弗蕾德伽德与人通奸所生下的。冈特拉姆担任摄政后,将纽斯特里亚王国的管理权转让于一伙法兰克贵族并将政敌弗蕾德伽德遣送至鲁昂主教区的勒伊庄园。纽斯特里亚人对于弗蕾德伽德的处境深表同情,在这种氛围下,弗蕾德伽德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并保住儿子的王位,召集了三位大主教和300位世俗大贵族;一齐向她宣誓效忠,承认幼王克洛塔尔二世是先王希尔佩里克一世合法亲生的子嗣。1苏珊娜·冯奈·威尔伯(Suzanne Fonay Wemple)经过研究,认为有如此之多的世俗贵族向弗蕾德伽德宣誓效忠,可能是因为纽斯特里亚宫相兰德里克动员的结果。2在纽斯特里亚教俗大贵族的支持下,弗蕾德伽德成为了纽斯特里亚王国的摄政。

作為法兰克王室的一位女性统治者,弗蕾德伽德权力的根基在于她是幼王的母亲和监护人。摄政权是男性王权的一种延伸和变体。由于歧视女性的社会文化传统,女性统治者的权力合法性一般不如男性统治者,因而更加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和军事力量作为保障,否则女性统治者的政权很难保持稳固和持久。而当时法兰克社会政治制度和军事体制方面的独特特征又加剧了女性摄政者对于金钱的依赖。

克洛维(Clovis)崩逝后,法兰克王国的分裂兼并战争不断,后来大致分为奥斯达拉西亚,纽斯特里亚、勃艮第三部分,三地有时各有国王,有时共拥一主。墨洛温王朝中央的官吏多出自于宫廷小吏,其职责也无明确分工。对于墨洛温王朝晚期的政权建构,后世的人们知之甚少,所了解的也不过是些从现存史料中推导出来的结论,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墨洛温诸王并没有掌控一支训练有素的官僚队伍,他们只能依靠教会人士和地方大贵族的支持维持统治、使这些人员兼领地方管理事务。费迪南德·洛特(Ferdinand lot)谈及墨洛温王朝的统治体制时提到:“墨洛温王朝的体制不具备任何原则性,执政者的专门化仍未发展成熟,国王对于公众福利完全漠视。蛮族入侵罗马帝国的西部行省将日耳曼的制度导入了罗马世界并招致了政府和社会的蛮族化;日耳曼制度的个人特质打破了西部各个新王国公共制度和公共法律的残余。3因而对教俗贵族的赏赐就成为了墨洛温王朝的统治者们笼络教俗贵族们的必要手段。在军事制度方面,墨洛温王朝的统治者们通过酬劳随从(Leudes)4

的方式维持一支军队借以争夺和保卫王权。”5关于法兰克王国的军队构成,以往学界认为法兰克军队主要由不领薪酬的,自由的法兰克人组成,但现在这一观点遭到了否定。B. 巴克拉克(B. Bachrach)研究了墨洛温王朝的军队组织,认为墨洛温王朝时期的法兰克军队完全由职业战士组成——包括国王的随从、王国显贵的随从、罗马军队或罗马殖民地盟友的残军等。因而墨洛温诸王如果想拥有一支强大而忠心的军队为其“攘外安内”的话,也必须拥有大量的金钱。

墨洛温时代的法兰克国家缺乏健全的国家管理体制,“公器”和“私器”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国王的私产与王朝的国库(treasury)之间没有实现明确的分割。掌控充足的财政资源是墨洛温统治者们实现长久执政的重要前提。在希尔佩里克一世崩世后,作为其遗孀,弗蕾德伽德有资格继承亡夫的财产,这就意味着她能够拥有充足的资金维护教会和贵族对自己的臣服并维持一支强大而忠心的军队以支撑其摄政政权的稳固和持久。

法兰克国家法律中对于遗孀的财产继承权规定参照了基督教的理念:即寡妇是丧偶或被遗弃的可怜之人,又承担着抚养、监护丧父儿童的重任,所以她们理应得到社会的关爱和尊重。于是,作为合格的基督教君主,他们必须承担起照顾穷人、寡妇、孤儿等社会弱势群体的责任。墨洛温王朝的开国之君克洛维在致列位主教的信中将自己标榜为:“教会、教士、孤儿、寡妇、修女、在教会当差的寡妇、教会奴隶的保护人。”1630年前后汇编的《里普阿尔法典》(Lex Ripuaria)规定:“丈夫亡故后,如果寡妇在亡夫生前与之未有书面财产约定的话,那么寡妇有权取得50索里达的共同财产或继承1/3的共同财产。”2650年前后,修士马尔库夫为墨洛温王室编纂了《马尔库夫遗嘱模本》(MarculfFormularies),这一章程规定妻子享有夫妇共有财产的用益权。3上述法规虽然是在弗蕾德伽德亡故数十年后制定的,但所有法律的制定,显然是在社会需求和社会实践之后,而不是形而上地靠冥思苦索而成,故而可以推测在弗蕾德伽德生活的时代,法兰克妇女或已经能够合法享有其亡夫的部分财产(而且,相关规定在罗马法中已经有过阐述,法兰克人及其他蛮族社会的立法受罗马法和基督教会法的影响之深,在许多学者的研究中已经有定论,此处不赘述)。

事实上,许多史籍也提供了一些很有说服力的实例,证实了国王遗孀们所拥有的财产继承权。例如,《弗莱德加编年史》(the chronicle of Fredegar)的记载,达戈伯特一世(Dagobert I)崩殂后,寡后南特切尔德(Nanthild)占有了达戈伯特一世生前集聚的1/3的财富。4提乌德希尔德王后(Theudthild)在卡里贝尔特国王崩殂后拥有大量的财富,5贝尔特鲁德(Bertrude)在克洛塔尔二世崩殂后也拥有大量的财富。至于弗雷德伽德的情况,格雷戈里谈到,“孀居的王后弗蕾德伽德曾来到巴黎并在拉格内莫德主教的保护下,带着她安全地存放在城内的财宝避居于大教堂中。她余下的财宝留在了谢尔。”6说明了她拥有相当财富的事实。她的私产情况,史籍也有相应的披露:希尔佩里克一世在出嫁女儿里贡特(Rigunth)时,已经随嫁了大量的财富,但王后弗蕾德伽德又另外拿出了巨量的金银和精美的服饰,引起希尔佩里克一世不满。于是,弗蕾德伽德转过身来,向有所置疑的法兰克显贵们申明:她所陪嫁的这些财富并不是历代国王的财宝,而是国王赏赐给她本人的以及她自己房产的收益,还有别人给予她的赠礼。1弗蕾德伽德对于手中财富的掌控,对于她日后摄政统治的稳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她可以通过赏赐教会、貴族、军队的方式获得他们的支持,也可以雇佣杀手谋刺政敌。

二、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的具体措施

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从584年开始,一直延续至597年弗蕾德伽德驾崩为止,计13年。在墨洛温王朝,王太后摄政是父系王权制度的一种临时应急策略,待幼王长大成人后,王太后必须“还政”国王,退居后宫或避居修女院。巴尔希尔德王太后就在自己的三位幼王[纽斯特里亚的克洛塔尔(Clotaire)、奥斯达拉西亚的希尔德里克(Childeric)、勃艮第的提乌德里克(Theuderic)]成人后,“还政”于王并退居于巴黎的切利斯修女院。弗蕾德伽德初始摄政时,幼王年仅4个月大,及至弗蕾德伽德崩殂,幼王克洛塔尔二世也不过13岁。由此看来,弗蕾德伽德单次摄政时间如此之长且在撒手人寰之际方才交出政权,是因为她的儿子太过年幼,长期无法亲理朝政的缘故。弗蕾德伽德在摄政统治期间,采取了如下稳固统治的举措:

1,严厉弹压居心不轨的教俗贵族

弗蕾德伽德对于卷入王室内部纷扰并危及其统治的教俗贵族毫不手软,鲁昂主教普莱泰克斯塔图斯(Praetextatus)曾支持前王后欧多尔瓦拉(Audovera)所生的王子墨洛维克(Merovech)反叛其父希尔德里克一世,希尔德里克一世召开了由众位主教参加的巴黎宗教会议将普莱泰克斯塔图斯流放,冈特拉姆摄政期间将普莱泰克斯塔图斯从流放地召回。弗蕾德伽德上台后,派人在复活节弥撒期间谋杀了普莱泰克斯塔图斯,她还对谴责这一谋杀行为的贝叶主教实施了谋杀。图尔内两个保有姻亲关系的贵族家族相互仇杀时,弗蕾德伽德“叫他们停止仇恨,互相和解,免得因为固执的纷争而引出更大的坏事”,2但他们置若罔闻,于是弗蕾德伽德设宴款待他们,在宴席间用斧头除掉了这两个制造混乱的贵族。

2,与墨洛温同宗诸王争锋

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期间,继续与墨洛温同宗诸王争锋,他一度与勃艮第国王冈特拉姆结盟,以图获得后者的支持,成为她和幼王的保护人:奥斯达拉西亚的希尔德贝尔特二世曾派人向冈特拉姆索要弗蕾德伽德,但被冈特拉姆委婉拒绝,弗蕾德伽德由此摆脱了众矢之的的处境。她与冈特拉姆的结盟,激化了冈特拉姆和希尔德贝尔特二世的矛盾:使后者没有能如愿成为克洛塔尔二世的保护人。最后,她还希望无子嗣的冈特拉姆接受克洛塔尔二世成为冈特拉姆的养子,以便将来继承冈特拉姆的领土。但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显然没有如愿,587年,冈特拉姆与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在昂代洛缔结了一项特殊的条约,确定冈特拉姆崩逝后,由希尔德贝尔特二世继承他的王国。被这一条约触怒的弗蕾德伽德,试图谋杀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及其母布伦希尔德,但未获成功。592年,冈特拉姆崩逝,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如愿地继承了勃艮第并进一步入侵了纽斯特里亚,希望乘此时机一举统一法兰克,但弗蕾德伽德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粉碎了他的梦想。

3,与布伦希尔德(Brunhilda)的争斗

弗蕾德伽德与奥斯达拉西亚的摄政王太后布伦希尔德有私怨,也有仇恨,布伦希尔德的姐妹加尔斯温特(Galswintha)是希尔佩里克一世的第二位王后,因弗蕾德伽德的缘故而被希尔佩里克一世害死,造成了布伦希尔德与弗蕾德伽德之间的仇恨,这两位女人明争暗斗了40余年。弗蕾德伽德摄政后,派遣两位教士化妆成乞丐谋杀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和布伦希尔德,但行刺未能成功,两位刺客也被处以酷刑,他们被割掉手、耳、鼻后,处以绝刑。3

4,对教会慷慨大度

鉴于教会在法兰克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和巨大影响力,墨洛温王朝的诸王们不断慷慨地向教会赐予土地,墨洛温王室地产总体上处于不断萎缩的态势,亨利·皮朗(Henri Pirenne)认为“墨洛温国王十分慷慨地将财富赏赐捐赠出去,甚至为了他的那些宠臣们或各个教会,将自己的财富挥霍一空,这使他到处都得到热烈的拥戴欢迎。”1洛特(Lot)、菲斯特(Fiester)、冈绍夫(Ganshof)认为墨洛温王朝的国王们捐赠土地的数额极其巨大,这些馈赠使得当时的僧侣们比任何一个时期都富有。2弗蕾德伽德为了赢得教会的支持,在摄政统治期间,对效忠她的主教大加赏赐,勒芒主教贝尔特拉姆(Berthramn)在616年的遗嘱中,承认他在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期间,从弗蕾德伽德及其子克洛塔尔二世那里获赐了埃唐普的伯内勒庄园。3

5,利用萨克森人铲除政敌

克洛维死后,墨洛温诸王们不断对周边族群发动侵略战争,成功地将法兰克人的疆界向外拓展,图林根、勃艮第、塞普提曼尼亚、巴伐利亚和部分萨克森人的土地都成为了法兰克人的新国土,萨克森人成为了法兰克人的附属族群,克洛塔尔一世国王迫使萨克森人每年缴纳500头牛的贡品,确定了萨克森人缴纳500头牛的年贡制度。4弗蕾德伽德在摄政统治期间,与附属的萨克森人结盟,利用后者为其铲除政敌。如贝波伦(Bebolen)公爵不满被弗蕾德伽德轻视,没有得到与其身份相符合的待遇而投奔了勃艮第的冈特拉姆国王。5后来布列塔尼人蹂躏南特和雷恩两地时,贡特拉姆曾派贝波伦公爵率军抵御,深恨贝波伦公爵的弗蕾德伽德授意贝叶地方的萨克森人伪装成布列塔尼人,支援布列塔尼人与贝布伦作战并在战斗中杀死了贝布伦公爵。6

6,苛敛百姓

墨洛温王朝基本上延续了罗马帝国晚期的人口普查、人头税、土地税等税收估定和征收制度。国王通常委派宫廷官员到各辖区根据新的人口数量的变化状况制定新的较为公平合理的税册并依此征税。沉重的税赋时常激起法兰克人的抗税斗争。如格雷戈里在《法兰克人史》中还记载了589年的一则抗税风波,希尔德贝尔特国王派他的王室总管弗洛伦提亚努斯(Florentianus)和宫伯罗穆尔夫(Romulf)前往图尔主教区收税时受到的强烈抵制。他们制定了新的税册,因为旧税册上的好多人已经死亡,赋税的负担沉重地压在了亡者的寡妻、孤儿和病弱者的身上。7弗蕾德伽德是位贪婪的女性统治者,她为了扩大财政收入而重敛百姓,据格雷戈里《法兰克人史》的记载,税吏奥多(Auto)是弗蕾德伽德做许多坏事的帮凶手,由于征课赋税无度,法兰克人剥夺了他的财产并焚烧了他的住宅,如果不是他逃进教堂同王后在一起,他们一定会要了他的命。8

三、对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的历史评价

弗蕾德伽德的摄政统治,对于延续墨洛温王位传承和壮大王室事业是有积极意义的。一方面,为宫相等权臣侵蚀幼王权力构筑了一道保护屏障,避免了幼王沦为大贵族手中的玩偶和傀儡。在墨洛温王朝的宫廷官吏中,最有权势的职位是宫相一职,墨洛温王朝中央的官吏多出自于宫廷小吏,其职责也无明确分工。对于墨洛温王朝晚期的政府建构,后世的人们知之甚少,所了解的也不过是些从现存史料中推导出来的结论。显然,从现存史料的叙述来看,在墨洛温国王之下,奥斯达拉西亚、纽斯特里亚、勃艮第三个王国都专设一个称为Maior Palatii(Mayor of the Palace通常被翻译成“宫相”)的官员,“宫相”的实际起源和它首次被确立的日期尚未被人们所了解,可能原先是主管王室田产的官吏。它的设置和存在与墨洛温王朝末年的政治形势密切相关,在墨洛温王朝末年王权疲软的情况下,据有宫相这一职位的人具有了极大的政治和经济权力。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时期正是宫相权力开始抬头的历史时期,不过,墨洛温王室还保持了相当强的王权,这主要是因为王室依然保有大量的土地和统率征召军队的权力,并得到教会的支持。但是就在此时,奥斯特拉西亚的贵族已经开始觊觎国家权力,出现了以劳辛(Rauching)为首的阴谋集团。劳辛的阴谋虽被粉碎,但公元613年,由于奥斯达拉西亚宫相沃纳哈尔(Warnachar)、雷多(Rado)和兰登的丕平(Pepin of Landen)的抛弃和叛卖,布伦希尔德被纽斯特里亚王克洛塔尔二世俘杀,终于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时期,纽斯特里亚最有权势的大贵族是兰德里克,他是文献记载中纽斯特里亚的第一位宫相,文献中第一次出现宫相兰德里克的时间是604年,此时弗蕾德伽德已经崩逝了,兰德里克可能在弗蕾德伽摄政统治时期就已出任了宫相职务。从兰德里克的种种作为来看,他是弗蕾德伽德的坚定支持者,《法兰克人史书》的匿名作者甚至指责他可能与弗蕾德伽德通奸,他还在布里纳库姆为弗蕾德伽德作战,对付奥斯达拉西亚王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在弗蕾德伽德摄政统治期间,兰德里克宫相等大贵族受到了压制,延迟了由宫相摄政的“懒王”时期的到来。

其次,弗蕾德伽德重創了奥斯达拉西亚和勃艮第,为儿子克洛塔尔二世统一法兰克奠定了基础。古日耳曼时期,妇女并没有远离战争,她们在战争中是积极的旁观者和男人们的助手,据《日耳曼尼亚志》的记载,日耳曼战士投入战斗时,他们的女眷在一旁观战给予了他们极大的精神鼓励,“在传说中,有许多次已经溃散或将要溃败的战役都被一些妇女们挽救过来了。”1弗蕾德伽德追随了早期蛮族女性参与战争的传统,亲自征召和统率纽斯特里亚大军,携幼王克洛塔尔二世征战。592年,冈特拉姆崩逝,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如愿地继承了勃艮第并进一步入侵了纽斯特里亚,希望乘此时机一举统一法兰克,但弗蕾德伽德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粉碎了他的梦想。弗蕾德伽德富有军事韬略,她懂得伪装自己,然后突袭,置敌死命的战术。《法兰克人史书》的佚名作者详细地记载了这一战斗:

……勃艮第、奥斯达拉西亚和法兰克显贵们集合了一支大军,很快进抵香槟,进入了苏瓦松地区,在贵族冈多尔德(Gonzald)和温特里奥(Winterio)的率领下洗劫了苏瓦松地区。弗蕾德伽德闻听此事后,与兰德里克和其他法兰克公爵集合了一支军队。弗蕾德伽德驾临贝尔尼河畔的行宫,以厚礼重赏法兰克人,动员他们重创敌人,她指出一支强大的奥斯达拉西亚大军将会进抵这里,她向那些跟随她的法兰克人传达了她的谋略,她说: “让我们在夜晚袭击他们,由我们的侍从兵们手擎火把走在前面,他们手中还拿着树木的枝蔓,他们的马颈上也不系挂铃铛,敌人即使小心谨慎也不会注意到我们,在一天的拂曉之际,我们将会对他们发起进攻或许能够彻底击败他们……”2

弗蕾德伽德伪装行军的策略成功瞒过了奥斯达拉西亚阵地夜晚值更的警卫士兵,一个警卫士兵隐约发现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森林,但他的同伴却嘲笑他喝醉了酒,3未引起足够的重视,结果弗蕾德伽德的大军向睡梦中的奥斯达拉西亚和勃艮第大军发动了突袭,奥斯达拉西亚和勃艮第大军毫无防备,被斩杀大半,冈多尔德和温特里奥仓促逃遁仅以身免。弗蕾德伽德乘胜进抵兰斯并火焚和洗劫了香槟,装载着大量的战利品返归。在弗蕾德伽德死后,613年克洛塔尔二世重创了布伦希尔德、西吉贝尔特二世率领的奥斯达拉西亚、勃艮第军队并俘获了布伦希尔德、西吉贝尔特二世,其中,西吉贝尔特二世被克洛塔尔二世下令处决,布伦希尔德则被施以了以马分尸的酷刑,“她的头发、手臂和腿被系在了一匹未被驯服的烈马的尾部,被飞奔的马蹄踩踏成碎片。”1“整个法兰克王国曾经被第一位称为克洛塔尔的人统一,现在整个王国及其国库又处于第二位被称为克洛塔尔的人治理之下……”2

四、结语

从弗蕾德伽德摄政期间的作为来看,她富有政治和军事才能,对于墨洛温王位的顺利传承和法兰克王国的重新统一是有所贡献的。墨洛温王朝王太后摄政的现象是父系王权制度的一种临时应急策略,维护的是其夫家的政治利益,由于弗蕾德伽德摄政期间灵活、果断甚至残忍的手段,使她成为了欧洲文化史上“凶残、邪恶”的标志性女性。13、14世纪意大利的克里斯丁·德·皮桑(Christine de Pizan)在《妇女之城》中称弗蕾德伽德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残忍女人”。318世纪法国剧作家吉恩·弗朗索瓦·杜西斯(Geen Francois Tuxis)改编莎士比亚的剧作,其中,麦克白夫人的名字杜西斯被替换成了弗蕾德伽德,以此向观众表明麦克白夫人是一个凶残、邪恶的人物。不过,弗蕾德伽德延续墨洛温王位传承和壮大王室事业的政治意义理应得到肯定,在她的摄政统治下,幼王克洛塔尔二世在内部贵族、主教以及外部同宗诸王的虎视眈眈中站稳了脚跟,幸运地避免了后世“懒王”们因年幼无助而沦为大贵族手中的玩偶和傀儡的命运。而且,由于弗蕾德伽德重创了奥斯达拉西亚和勃艮第,为儿子克洛塔尔二世统一法兰克奠定了基础。

(责任编辑:徐家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