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广龙的诗[组诗]

第广龙

被

被贩卖到美洲去的黑奴

中途死了

尸体丢进海里喂鱼

幸存的在种植园出苦力

后来获得了自由

他们难回故土的后裔

谴责奴隶主的不人道

地中海风浪大

一批批黑人冒着生命危险

向欧洲偷渡

许多人死于海难

从沙滩上爬起来的

宁可在难民营割腕

也不愿被遣返

树

二战结束

巴伐利亚州的冬天

无家可归的人

露宿野外

旁边就是森林

宁愿受冻

也没有人砍树

我在新罗西斯科

当地人指着满山绿色说

那些大片大片浅颜色的树木

是当年刚下战场的士兵

和幸存的妇女儿童

上山填平弹坑

种植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

战败国的人民

要留下他们的树木

战胜国的人民

要恢复山上的植被

有树木

就有未来

都经历了战争的残酷

在爱惜树木方面

两个敌对国家的人民

是那么一致

前后

喜欢一个歌手

在现场陶醉

被镜头捕捉

有的造星公司

就雇人扮

迷恋一个名人

追到机场

怀里抱着鲜花

有的幕后推手

就派人演

许多行当

都有这样的人

都有这样的追随者

往往把后一种

当成了前一种

总会有人被选中

一场大病

两样人生

掉落的杯子

能否通过时间的回放

留在桌子上

就别自责了：

不出去就好了

刚好从那里路过

命运饶过谁

暗自庆幸

何尝不是召唤

晨光里

一个人

在重新学习走路

他的抗争

就是他的希望

挣扎

走到人前头

得有付出

得对自己狠

身子废了

眼窝里落满灰

一生过去了一半

也未能如愿

有怨气

从不后悔

证明自己

成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和活着的目的

惯常

我刚上地铁

一个穿正装的姑娘

站在入口处

开始大声演讲

还要求来点掌声

我以为是疯子

看着又不像

我估计

接下来就该推销和募捐了

凤栖原站到了

姑娘的激情表演

也结束了

惯常的经验

也有失效的时候

她只是借这个场合

锻炼胆量

那我就在心里

再鼓一次掌吧

功课

放进锅里

装进盘子

忙碌一天

不到一小时

就吃光了

还是要赞美丰盛的晚餐

穿过大半个地球

河谷里露营

牵着绳子攀爬

到山顶挥了一下手

就下来了

还是自豪有了一次征服

排一夜队

拿到号

轮到自己

不到十分钟

就从医院出来了

还是庆幸得到了诊断

天黑了天亮了

不停计划着人生

一年年往前走

眼前一黑

全都消失了

还是要说这辈子过得值

百衲衣

弃之又取之

赞美和诅咒不分家

随时变换频道

站在那个山头上

都是标杆

分裂的人格

保持着完整

复杂的人性

混沌一团

是一个集成体

如一件百衲衣

从前

说从前

似乎過去很久

再不会出现了

又看到了

又在经历

——从前就是眼前

相反

张扬着

华丽而累赘的穿戴

雄鸟在求偶

看到雌鸟一身邋遢

交配又只有短短一瞬

我总觉得太过不值

而不论雄鸟

还是雌鸟

表现出来的

都和我的观点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