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火行歌

郭忻杪

今年2月3日，雄鹿主场对阵尼克斯的比赛，当“字母哥”投进制胜一球前，全场最大的欢呼声，其实是送给贾巴里·帕克的。

替补出战15分钟，7投4中，拿12分、3个篮板，这是这位2014届榜眼，自去年2月遭遇左膝前十字交叉韧带撕裂后，首次重返赛场。赛后，当谈到主场球迷在自己被换上时集体起立鼓掌，帕克激动表示：“简直就像梦想成真！接下来，我将全力以赴，帮助球队在本赛季走得更远。”

就这样，有了帕克助阵，但失去上赛季最佳新秀马尔科姆·布罗格登（左腿四头肌肌腱部分撕裂，预计缺阵六到八周），雄鹿92比90险胜尼克斯，拿到基德下课后前六场比赛中的第五场胜利。且尽管其中只有76人一支分区前八名球队，排名上升至东部前六，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正所谓，换帅如换刀，看上去，解雇基德像是个英明决定……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就是一次商业举动，是大家必须要理解的事情，就像我被会炒，球员会被交易，其实是一样的道理。”——贾森·基德

据基德介绍，1月23日，在他收到球队解雇自己通知前15分钟，“字母哥”曾打来一个电话。“扬尼斯打给我，”基德说，“然后对我讲：教练，我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不是个正确决定，不过你又真的要离开了。”

基德听后，不禁百感交集：“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能做些什么？”“字母哥”继续说道，“打电话给老板？还是乔恩？”

“不不！孩子，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对我来说，能接到你这样一个电话，已经足矣。”

是的，基德他认命了，很快便接受这一事实。这已经是雄鹿本赛季，第二次进行大的调整，第一次，是去年11月的时候，与太阳队交易得到布雷德索。此举表明，密尔沃基军团对于自身认知非常清晰——他们已经拥有联盟超新星阿德托昆博了，是时候该为他寻找帮手，然后大干一场了。

可常规赛三个月战罢，23胜22负，基德又迅速从一位执掌NBA中最有天賦和前途球队的主教练，变成了要为本赛季表现最令人失望几支球队之一背锅的替罪羊。但仅仅让教练下课就能拯救雄鹿所处的困境吗？即便真的可以，在赛季剩余不到一半时间里，雄鹿又真的有足够时间，来完成新战术磨合并消除基德离任所带来的影响吗？

答案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或者，我们也不能说，雄鹿高层就指望着能迅速走出泥潭。且根据《雅虎体育》克里斯·曼尼克斯看法：“如果只是由于23胜22负战绩原因解雇基德？那看起来，这件事更像是场内部争斗。”

而且，基德离任后，总经理乔恩·霍姆斯没有急于寻找继任者，这多少也说明些问题。在此期间，是助理教练乔·普朗蒂暂时接过教鞭，ESPN沃伊纳洛夫斯基跟扎克·洛维更不约而同爆料，雄鹿在今夏前，其实都无意寻找新的主教练。

当然，耐心地寻找能够为球队带来长久辉煌的继任者，本也在情理之中。却偏偏，这还暴露出雄鹿下一步计划——他们并不急于要成为东部，翻版的金州勇士队，尽管后者是在史蒂夫·科尔接替马克·杰克逊后，才构建起了现在这艘无敌战舰。

倒是密尔沃基管理层，他们坚决且毫无疑问地，对基德所做工作进行集中讨论，进而迅速决定让其下课，还提出了不少可靠依据。

像赛季前半程，雄鹿在篮下干扰进攻方面位居联盟倒数第一，底角三分防守效率排名第28，场均快攻得分第28，整体防守效率第25……

在进攻端，基德也没有展现出更多灵活性和创新性，并且不太爱让队员投三分球，转换进攻还总是打不进。这位生涯总计送出12091次助攻的精英后卫，他的固执看上去更多像是由于自身优越，或者自信过头。他总是认为自己比别人更聪明，更有智慧，就连比赛只剩最后1秒时，故意罚球不进都要耍点小计谋。

“好吧，我承认，来密尔沃基四年，自己很多想法仍还没施展开。”基德说，“但下课，这件事就是次商业举动，是大家必须要理解的事情。就像我被会炒，球员会被交易，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那这四年时间，基德为雄鹿所做的一切？首先，他不单凭一己之力使“字母哥”成为超级巨星，由此还帮希腊人规划了未来发展道路。只是，在球队需要防守的时候，他固执地不肯让球员防守，老派执教方法看起来跟联盟大体趋势简直格格不入。此外，《体育画报》贾里德·泽维林还透露：基德经常会跟球员在录像课上，或暂停期间进行“心理博弈”，讲一些垃圾话而不是安抚球员。这便使得，教练和球员间缺乏沟通，管理层更认为基德想要的个人掌控力，有些过多了。

总而言之，这是基德自2013年退役后，作为教练遭遇的第一个重大挫折，却依然要坚持走下去。而若干年后，当我们回想起他在密尔沃基这段执教经历，同时记起的一定还有更加强大的“字母哥”，及那个报信电话。到那时，或许今天所承受的一切争议，也就都是值得的了。

“只是，在基德离开后，雄鹿仍有不少问题急需解决。首当其冲，便是需要通过贾巴里·帕克在未来两三个月内表现，决定是否要留下他，及是否要打破此前制定的1800万年薪上限。”——克里斯·曼尼克斯

回想2015-16赛季，雄鹿常规赛只赢下33场，比前一赛季少赢8场，排名也从东部第六跌到第十二，无缘季后赛。在那段无比令人失望沮丧的日子里，基德曾在一堂录像分析课上突然叫停，然后问每名球员同一个问题：“你觉得谁才是队中王牌？”

当时，还只是三年级生的“字母哥”，数据远没现在这般夸张，他直到全明星后才华丽变身；主力中锋格雷格·门罗？全队薪水最高，不过场均出战时间还不到30分钟；主力控卫迈卡威，曾经是最佳新秀，但他从76人转投雄鹿后表现一落千丈；贾巴里·帕克则被公认天赋最高，可惜新秀赛季因伤只打25场，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反倒是2012年39号秀米德尔顿，一季季稳步提升，已然成为队内得分王……不过，据知情人透露，虽然大部分人给出的答案都是“米德尔顿”，“字母哥”却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勇气绝对可嘉。

同时，这也是基德的行事风格，他从不介意让任何人难为情，甚至爆发冲突。上赛季，因为训练态度问题，他曾罚“字母哥”坐穿板凳，让新秀布罗格登几乎打满半场。而除了球员，基德有时还会和管理层，甚至队医团队闹别扭。以至去年季后赛首轮出局后，老板韦斯·埃登斯曾约他去纽约一家餐厅会面，据传埃登斯当时就想炒掉基德，但最终打消这一念头，只因基德同意在执教上做出调整，力争新赛季取得佳绩。

但九个月后，他还是下课了，不过雄鹿却根本没变——“字母哥”没有辜负基德期望，已成为联盟招牌球星之一；更愈发让刚刚从重伤中归来的帕克，不得不直面这样一个现实，他已经不可能取而代之，成为球队头牌了。

唯独，进入NBA前一直顺风顺水，帕克当然认为自己还有实力，应该拿顶薪。去年10月，雄鹿跟他的经纪人曾商谈过续约事宜，只因帕克今夏将成为受限自由球员。消息人士称：雄鹿方面开出3年5400万美元合同，还探讨了其他选择，比如更短年限，或附带条款的四年合同。不过双方最终未能达成一致，且雄鹿方面态度很坚决，年薪上限咬死在1800万！于是，当时还未完全伤愈的帕克决定赌一把，赌自己在复出后能打出高水准，进而赢得其他追求者，迫使球队做出让步。

“只是，这便使得，2016年秋天，雄鹿用四年顶薪合同提前续约扬尼斯，现在看来稍显失误。”曼尼克斯说，“尤其基德离开后，他们仍有不少问题急需解决。首当其冲，便是需要通过贾巴里·帕克在未来两三个月内表现，决定是否要留下他，及是否要打破此前制定的1800万年薪上限。”

确实，2016年完成续约时，虽然“字母哥”还没有显露巨星本色，但受过大伤的帕克，更没有打出可令人信服表现，雄鹿却为后者保留了续约五年余地。不可否认，有帕克的雄鹿，会变得非常出色，可坐拥实力排名联盟前十甚至前五的“字母哥”，雄鹿才有可能憧憬总冠军。但碍于迄今为止，这对组合最大威力始终未能显现，因此花大价钱将他们全都留下，显然并不明智。另外，布雷德索、米德尔顿和布罗格登三名重要球员，合同都在明年到期，不出意外他们也将涨薪；而约翰·亨森、米尔扎·泰利托维奇、马修·德拉维多瓦、托尼·斯内尔等人的去留，同样需要认真考量。

可这，就是合同于2021年到期，“字母哥”想要的争冠阵容吗？他们足以跟东部头名凯尔特人，去年季后赛淘汰自己的猛龙，还有骑士相抗衡吗？千万别忘记，如今这个时代，单靠一名超级巨星就将球队带进总决赛甚至夺取总冠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况且雄鹿现在连一个全明星级别的二当家都还没有。米德尔顿不是，布雷德索不是，帕克只有兑现全部天赋且摆脱伤病困扰后，才能算是。而且，如果想保持薪金弹性，密尔沃基人就无法将上述三位全部留下，否则如果花大价钱留住这套阵容但未能达到预期，他们就很难有翻身之日了。

“在普朗蒂教练指导下，扬尼斯和内线队友打高位挡拆，逐渐取代了基德此前倡导的动态进攻。如今，扬尼斯平均每100回合挡拆和单打数，都比此前有大幅提升。”——ESPN数据专家米奇·亚当斯

截止到今年交易截止日前，本赛季已经做了笔大交易的雄鹿，在交易市场依旧很活跃，比如追求快艇全明星中锋德安德鲁·乔丹，还有爵士内线大将德里克·费沃斯。

但他们拿什么来完成交易？三个月前，为了得到布雷德索，雄鹿已经送出个未来选秀权，他们还应该庆幸，因为这些筹码差点换的是老鹰后卫施罗德。再向前追溯，管理层更是昏招连出，包括为了得到后来根本没用上的巴斯克斯，将诺曼·鲍威尔和去年选中OG-阿奴诺比的选秀权送给猛龙；还有在鲍比·波蒂斯前，选中了拉沙德·沃恩（2015年）；“字母哥”前（2013年），連续几个首轮签更是都没派上用场……尽管每个错误单独看上去，似乎都不足以致命，然而积重难返的道理，却亘古未变。

当然，去过度批评一支用首轮15号签淘到“字母哥”，又选中史上惟一拿到最佳新秀奖杯二轮秀的球队，似乎有些太过苛刻。加上，他们去年选中的另一位二轮秀，斯特林·布朗，也有潜力成为攻守兼备型侧翼球员。但为了打进季后赛，前雄鹿老板赫伯·科尔不惜一切代价，因此浪费了太多薪金空间和优质筹码。科尔抽身离去后，雄鹿签下的泰利托维奇、德拉维多瓦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倒是2014-15赛季，基德上任头一年就带队闯进季后赛，起到关键作用的，是贾里德·杜德利、扎扎·帕楚里亚等老兵。可后来，他们就再没能找到这样既便宜又好用的拼图。

因此，从目前情况看，帕克仍是球队需要解决头号难题，到底是留下并全力扶植他成为二当家，还是放任其离开？尤其考虑到，虽然打的是相似位置，但帕克跟“字母哥”，在进攻端其实是可以共存的。毕竟，在受伤前，这位杜克榜眼三分球命中率达到36.5%，可以作为远端发起攻击第二火力点，来帮“字母哥”拉开空间。

进而，作为基德临时接班人，代理主教练乔·普朗蒂战术思路便再明确不过了。“在他指导下，扬尼斯和内线队友打高位挡拆，逐渐取代了基德此前倡导的动态进攻。基德在的时候，扬尼斯平均每100回合打14次挡拆；普朗蒂接手后，这一数字足足提高了10次还多！”ESPN著名数据专家米奇·亚当斯如是说道。

绕过掩护追防，封锁禁区前后围堵，逼“字母哥”跳投，跟雄鹿交手，对手通常会采用这些防守策略。但本就天赋异禀，又在不断寻求进步的“字母哥”，他能赢下其中大部分正面对决。不仅如此，普朗蒂还安排他像诺维茨基那样，站在罚球线附近跟对手进行单挑，只是不是用金鸡独立跳投得分，而是半转身然后直杀篮下。最近八场比赛（普朗蒂上任后），希腊人平均每100回合单打数，比基德时代增加50%。还有些即兴小配合，比如队友提前掩护，为其制造启动加速空间，更是让人感觉耳目一新。

“是的，雄鹿沒有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至少现在没有，普朗蒂攻防两端，很多也都沿用基德此前战术。可不同之处在于，他喜欢让扬尼斯更多掌控，那些非传统挡拆，更让对手猝不及防。”米奇·亚当斯又继续说道。

特别，今年2月6日，霍姆斯还再度出手，用拉沙德·沃恩和一个2018年二轮选秀权，从篮网换回中锋泰勒·泽勒。从数据上看，泽勒篮板球非常出色，禁区内得分效率也很高。更重要的，是普朗蒂在骑士时曾执教过他，而且亨森跟他一起打过球（大学时期）。

那泽勒到来又能为雄鹿带来什么？不言自明，首先是增加内线板凳厚度，身高（2.13米）和硬度都能给球队带来直接帮助，比如提升密尔沃基人一度排名联盟垫底的篮板球。

其次，一直以来为雄鹿镇守内线的亨森跟索恩·马克尔，他们都属于瘦长型中锋，对抗一些吨位十足的家伙往往十分吃力，但泽勒不一样。加上，一名大个子，他在挡拆战术中的重要作用，还永远不可被忽视。看起来，普朗蒂厚积薄发，于不变中求变，上任后八战七胜，可能真的才只是个开端而已。

“基德下课后，雄鹿对手的实际有效投篮命中率和预期有效投篮命中率之间差距，排名联盟第一，你却很难辨明这究竟是运气还是防守进步。”——《密尔沃基哨兵报》记者查尔斯·加德纳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雄鹿在赛季上半程就能祭出联盟平均水准防守，那基德可能依旧会是主教练。可惜的是，作为球队掌舵人，他并没能进一步追求革新防守理念，最终导致自己离开了这座城市。

“但自基德下课后，雄鹿已经取得两波三场以上连胜，并且这期间，他们造对手实际有效投篮命中率和预期有效投篮命中率之间差距，排名联盟第一，你却很难辨明这究竟是运气还是防守进步。”对此，《密尔沃基哨兵报》记者查尔斯·加德纳不禁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因为以往，在基德指导下，雄鹿迅速轮转给球施压，但这一防守策略，又并非意味着对手就会乖乖按自己意愿展开进攻。直到得到布雷德索后，防守质量才稍有提升，可基德被解雇时，雄鹿每100回合限制对手得分（111.3）还是排在联盟第26位，本赛季已决心一烂到底的老鹰甚至都排在他们前一位。然不同于老鹰、太阳，抑或是联盟中任何一支防守稀烂的球队，雄鹿阵中可拥有一批不错的防守者。退一步讲，就算只有“字母哥”，也足以建立起一套全面体系。更何况，他们还有米德尔顿、马克尔、托尼·斯内尔和德拉维多瓦，自身特点均能对球队防守产生积极影响。这便使得，无论如何，雄鹿都不该在防守端表现如此之差。

令人欣慰的是，普朗蒂上任后，这一状况已有明显改善，他不再让队员们只是不停进行轮换，还需要更多待在自己防守位置筑起壁垒。新帅上任后前三场比赛，雄鹿防守效率值提高到101.3，并且完成三战全胜。蜕变的到来，有时可能真就这么简单，只是他们同时需要认清，不是所有对手水平都像太阳、篮网和公牛一样。

还有值得注意的是，至少在某些时候，基德此前战术确实切实有效。像雄鹿每100回合逼迫对手传球次数，曾排名联盟第一，还让对手总是在24秒进攻将要结束时才完成出手，这些显然都是值得褒赞的成绩。此外，他们制造对手失误次数也相当多，所有这些证据，都恰如其分地标志着密尔沃基军团与良好防守之间的联系。唯独，它们也只能是一些标志而已，并非决定性因素。当耗费过多精力在这些指标上时，雄鹿队其他方面表现已经糟糕透顶，而这些方面恰好就让他们失去了在防守端表现优秀的评定资格。

于是，在这种局面下，平淡无奇但终有进步的防守，也许会大受密尔沃基球迷欢迎，尤其在他们年复一年地见证这支球队轻易就放弃比赛，心中已布满创伤的当下。只是，在另一个层面上，雄鹿现下状况还是有点可惜。毕竟，如今NBA联盟，正处在一个最有趣阶段，建队模式百花齐放——当各类不同的比赛方式都能走向成功时，我们便未必能在短期内再看到一支像雄鹿一样运转的球队。而基德，伟大的他仅仅是用这满手天赋来试验自己执教理念，且如果这一策略在密尔沃基并不奏效，为什么就认定它在其他地方能产生成效呢？

倒是新教练、新阵容、新打法、新环境，雄鹿上下还需要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唯独，基德带来的不确定性，让球队长时间处于焦虑和动荡之中，包括此前三个主要股东，都是因为总经理人选迟迟未能达成一致。幸好，霍姆斯在本赛季表现，已赢得大家认可。不过在未来两个月、四个月，甚至九个月后，情况又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