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斯·扎依提讲述 王东江整理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2016年11月23日那天,一个天空飘着雪花的中午,年近半百的我,竟然认了一个弟弟,而且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穿着一身军装的汉族弟弟。
意外,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真是意外,当他从一辆汽车上把一袋面粉、一袋大米、一桶清油依次提进我的房子,用一双刚脱去手套的、散发着热气的手握紧我的手,我突然感觉到力量和温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这么有力的手握在一起——我似乎听到我的指关节在隐隐作响。而当他用标准的哈萨克语“阿哈”(哈萨克语,哥哥)亲切地唤我时,我的思绪是纷乱的,我的表情是呆滞的。这个“弟弟”出现得太突然,突然得有点像天外来客,突然得让我一时不知所措,尽管他的笑容像一缕春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像一股暖流,仍然没有释化我心中的疑惑。
所幸,有连队领导的相陪,互相做了介绍,我才知道,那个甜蜜地把我唤作“哥哥”的中年人,是和我们连队毗邻的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都拉塔口岸边防检查站的政委支凯岗。
实话说,自小在闭塞山区长大的我,多见山岗少见平地,多见花草少见树木,多见牛羊少见人群。上了几天学校,学的那点知识,早就在晃着羊鞭跟着牛羊时丢光了。来到七十九团四连,放下鞭子拿起铁锹,从牧工一下转型为农业职工,这个弯转得太急了,摸爬滚打地折腾了几年,尽管有连队领导和汉族职工兄弟的帮扶,日子过得还是不尽如人意,仅仅温饱而已,离“小康”还有一段漫漫征程。
我不是天生的愚笨,也不懒惰。我有对幸福生
活的向往,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只是我的起点太低,我需要向导、梯子和拐杖。这不,正当我朝着致富路气喘吁吁发力奔跑时,在边防检查站当领导的弟弟为我加油、提气、助威来了。
弟弟提着礼物登门认亲,我这个当哥哥的岂能怠慢。
一碗飘着热情的奶茶端上来,一盘散发着真诚的油馓子端上来。顷刻之间,房子不大的空间便被笑语和亲情盈满。
“阿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虽然不是一奶同胞亲兄弟,日后我们一定走动得比亲兄弟还亲,我的条件比你好,有什么难处要跟我说,困难压在一个人头上像块石头,顶在两个人头上就像砖头了。”弟弟的话说得真诚,听到人心里能释冰。
“额呢(哈萨克语,弟弟),我这个人没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反正我知道,鱼离不开水,瓜离不开藤,汉族和少数民族就像一个人的两只手,你拿筷子我端碗,谁也离不开谁。就像我们两个人,阿哈种地额呢站岗,没有我你吃不饱,没有你我睡不好。”我把一生积攒的智慧语言全部摆出来,希望弟弟能够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哎呀,我的亲阿哈!你还说说话没水平?这话说得多生动、多精辟,水平都能高到乌孙山上去了。”弟弟突然抓住我的双手,用力地晃着、晃着。此刻,我感觉,心里十分舒坦。
相见时难别亦难。弟弟站起来要告辞,他把一张印有电话号码的“心”形连心卡交到我手里说:“记着有难事给我打电话,既然是兄弟就不能见外,见外了就不是兄弟。明年开春种地时,我当你的贷款担保人。”
临上车时,弟弟又一次握紧了我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开。这是见面以来我们之间的第三次握手。那双手依然那么有力,那么坚定。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