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士
2015年起,原上海瑞金医院院长、中国抗癌协会常务理事朱正纲开始去“拦刀”,他在不同的学术场合跟医生们说,不要轻易给晚期胃癌患者开刀。
按现在的普遍认识,手术切除是这类患者的最后希望。“先把大山(肿瘤主体)搬掉,再用化疗、放疗等把周围的小土块清理掉。”到今天,这种治疗观念已深植于全国大小医院,晚期病人跑到医院里,来一个,就开刀一个。
可怕的是,就跟踪了一年,晚期病人开刀后没多久就复发了,生存期很短。因为晚期肿瘤扩散广,转移灶往往开不干净,结果在手术打击之下,肿瘤自带的免疫系统受到刺激,导致它们启动更强烈的反扑。
而近两年国外在肿瘤治疗方面,已经提出的“转化治疗”新概念,就是先“转化”肿瘤,把大肿瘤转成小肿瘤,把晚期肿瘤转化到中期、甚至早期,然后再开刀,达到手术切除甚至根治的结果。现在已经有转化治疗后,患者生存期都达到一年以上,生活质量也都不错的案例了。
罗点点是开国大将罗瑞卿的女儿。60多岁的她曾做过12年医生,见识太多死亡。有一次,她与几个医生朋友聚会,谈论起死亡:“我们不希望在ICU病房,赤条条的,插满管子,像吞币机器一样,每天吞下几千元,最‘工业化的死去。”
“把死亡的权利还给本人,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她说:“我在想会不会有一个好的办法,让我们在生命最后的这一段时间,不要那么痛苦,不要那么惊慌失措,不要受那么多的罪。”
罗点点更希望人们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去面对死亡——尊严死。“所谓尊严死,就是指在治疗无望的情况下,放弃人工维持生命的手段,让患者自然有尊严地离开人世,最大限度地减轻病人的痛苦。”
北京军区总医院肿瘤科原主任刘端祺从医40年,至少经手了2000例死亡病例。
在那些癌症病人最后的时刻,刘端祺听到了各种抱怨。有病人对他说:“我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现在我才琢磨过味,原来这说明书上的有效率不是治愈率。为治病卖了房,现在我还是住原来的房子,可房主不是我了,每月都给人家交房租,我死的心都有。”
刘端祺记得有一位病人在博客里写道:“虽然医生天天加班,手机一刻也不敢关机,是很累,但你们不能理解我们生命被痛苦地延长后的苦衷。能不能放下你们冰冷的刀剪,放弃你们职业性的套话,人性化一点,释放一点亲切和温馨,问问我们真正需要什么?比如,过问一下我的痛和苦、我的妻和母、我的生和死……”
對那种“生命不息,化疗不止”的观点,刘端祺一直持反对态度。刘端祺说,整个医院,他最不愿意去的就是ICU病房,尽管那里展示着最先进的设备。但那里,他分不清“那是人,还是实验动物”。
上世纪70年代,缓和医学在英国成为一门医学专科。英国建立了不少缓和医疗机构或病房,当患者所罹患的疾病已经无法治愈时,缓和医疗的人性化照顾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基本人权。
世卫组织提出的“缓和医疗”原则有三:重视生命并承认死亡是一种正常过程;既不加速也不延后死亡;提供解除临终痛苦和不适的办法。
缓和医疗既不让末期病人等死,不建议他们在追求“治愈”和“好转”的虚假希望中苦苦挣扎,更不容许他们假“安乐”之名自杀,而是要在最小伤害和最大尊重的前提下,让他们的最后时日尽量舒适、宁静和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