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娟
6年前的冬天,印度裔美國医生悉达多·穆克吉从德里出发,陪同父亲去加尔各答一家医院探望堂兄莫尼——他是父亲大哥的儿子,2004年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受疾病和药物的影响,莫尼走起路来摇摆不稳,双眼空洞无神,说话时总是左顾右盼且时断时续。
眼见亲人如此,穆克吉和父亲都很心痛。更让他们忧心的是,莫尼疾病的背后指向家族遗传。作为医生的穆克吉很早就意识到这一问题,在他的家族里,精神疾病已经至少延续了两代——除莫尼外,他有两位叔父被不同类型精神疾病拖垮,父亲也曾经历过两次“心因性神游症”的发作。
那次探望后,穆克吉开始思考:假如莫尼患有遗传病,为何他的父亲和姐姐却得以幸免?是什么触发这种遗传倾向?我也是这种遗传易感性携带者吗……这些猜测和疑问,将他引向基因研究的新方向,并于2016年写成《基因传》。该书刚出版就成为畅销书,近日,其中译本被引进国内。
作为哥伦比亚大学的癌症专科医生和研究员,穆克吉曾在2010年出版《众病之王:癌症传》,揭秘癌症发展史。次年,该书获普利策文学奖。这次写《基因传》,穆克吉走的依旧是追求故事性、可读性的路子,将150年间研究基因的人物故事一一道来,比如研究豌豆的孟德尔、研究果蝇的摩尔根、发现DNA的沃森……
孟德尔是摩拉维亚一座修道院的神父,1856年开始从附近农场收集豌豆种子,并在修道院的后院种下。之后的8年,经过无数次种植和培育实验,孟德尔最终发现:生物的性状(如大小、高矮、颜色等)是由遗传因子(后被称为基因)决定的,每个因子决定着一种特定的性状,可惜他的成果一直未引起关注。直到1900年,在他逝世16年后,三位学者重新发现孟德尔遗传定律,遗传学才由此进入孟德尔时代。
在基因研究跌宕起伏的历史进程中,几乎每个发展节点都有一位像孟德尔这样的科学家,努力推动基因科学前行。与此同时,问题也开始出现,尤其是当基因与政治关联时。
1939年,一对狂热的纳粹父母表示,希望将自己生来失明且伴有肢体残疾的孩子从国家遗传基因库中清除。希特勒批准了对这个孩子安乐死的请求,并将这种做法扩展应用到其他儿童身上,还颁布规定在全国彻底清除遗传缺陷。仅在1939—1941年间,纳粹德国就杀害25万名身体存在遗传疾病或缺陷的成人和儿童,酿成滔天大罪。
遗传学领域的研究日新月异,穆克吉一直写到2015年的“后基因组时代”。科学家不仅破译遗传密码,发现DNA双螺旋结构,还开启了分子生物学时代。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基因技术对人类未来到底是福还是祸?对此,穆克吉观点很明确,“在我们对基因组的机制没有完全搞清楚时,不应贸然去操纵人类基因组,防止它在过度扩张中恃强凌弱,或者以‘正常为借口消灭‘突变”。
很显然未来还有无数的基因故事等待书写。而《基因传》,除让人们了解基因史和生命本身外,更多是激发人们思考新技术应如何被使用。毕竟它没有道德属性,既非善也非恶——真正威胁人类生存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人类本身。